他的侧脸被浸泡在月色下,流动的光华仿佛冰上细雪,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拂去。
一口茶入喉,苦涩滚烫,穿肠而过。
裴晗终于开瞭口:“那咱们便计划计划罢,到时你想要我怎麽办?”
“先送书信,提和谈的事情,”薑殷开瞭口,“他一定会派使节来。咱们跟著那使节回去,届时裴涣一定会见他,趁此机会便可瞭结瞭他。”
谁知裴晗却仍是摇头:“说得容易,做起来可难如登天。裴潇身边全是高手,便是能混入帐中,也未必近得瞭身。”
薑殷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这就要靠你瞭。”
“过几日便是西凉祭典,晋王麾下的西凉将士必然都要闭门不出以行祝祷,届时你领兵突袭必然出其不意。我随使节去,你选几个军中身手好的角色跟著我,到时候伺机而动,我有八成把握。”
这计划可行,裴晗却仍不愿点头。
他沉默著,脚上走瞭两步,有些焦灼似的。
薑殷催促他:“你答允过的,可不能反悔。”
裴晗垂目思量片刻,偏头看她:“可以,隻是咱们调换一下,我随使节去,你替我坐镇中军。”
薑殷扬瞭扬眉,唇角似有弧度:“你去?你没有我瞭解他,我担心你安危啊。”
这句安危的担忧是否货真价实尚有待商榷,然而薑殷的担忧却不无道理。裴晗的身手虽然不输薑殷,然而薑殷前世在晋王身边呆瞭那麽多年,自然比他要更熟悉晋王,胜算也更大。
裴晗道:“这你不必担忧,他是我叔叔,我瞭解得也不算少。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也是必行之策,若你不答允,我也不怕做小人反悔。”
薑殷见他强硬,有几分不快,然而心下思量片刻,觉得换谁去其实差别不大,于是隻得答允:“好吧,我拗不过你。你隻要能保证活著回来就成。”
话音落地,薑殷今夜来一趟的目的也算瞭瞭,转身打算离开。
然而裴晗却在身后沉声道:“我说许你走瞭麽?”
薑殷以为自己耳朵出瞭问题,半偏回头问:“什麽?”
裴晗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堵在瞭薑殷去路前,唇边一抹浅淡笑意:“我白日裡请你深夜来我帐中,你不会不解这意思吧?怎麽,我还没说让你走,怎麽就急著回去?”
薑殷哑然失笑,转即冷声道:“我一步步走到今天,倒也是多年没有人敢干涉我的来去自由瞭,裴晗,你是头一个。”
一个男子要女子深夜入帐,其实薑殷也早知道其中的意思。隻是她料到裴晗的性子,若她不愿必然不会强求,是以有恃无恐。
裴晗又走近瞭两分:“既然如此,那麽先前为何又答允呢?”
“……”
“我说要你来,你就来?”
他的吐息缓缓撒在薑殷耳畔,竟让人感到脊背发凉。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对薑殷说话,薑殷有些不解。
但怕和退让是薑殷不具备的情绪和品质。她挑瞭挑眉,打量瞭裴晗一眼。
她没有伸手推开他,隻是偏头笑瞭一声:“好啊,如你所愿。”
见裴晗没反应,她直接一抬手,外袍顺著她窈窕身姿滑落,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她脸上带点若有若无的笑,走上前去到瞭裴晗身前:“咱们什麽交情,你想怎样我还不同意麽?我不在乎,真的。”
她眼角眉梢似乎带点挑衅,薑殷原本就是极为出挑的长相,此刻眉目流转,便是不施粉黛也潋滟无方:“这麽多年也不见你房裡储位侍妾,裴晗,不会是还忘不瞭我吧?”
裴晗本来就背著月光,此刻不止眼底,整张脸都浸在暗处,薑殷看不出表情。
下一秒,他竟然直接伸出手揽过薑殷的腰,将她拉近,两人顿时靠得不能再近,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他偏过头来,似乎要给薑殷一个吻。
然而在仅剩下毫分之差时,他停瞭下来。
薑殷的眼睫颤动瞭一下。
“回去吧。”他隻留下这一句话。薑殷有些头晕目眩,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时,裴晗已经不见瞭踪影。
一切的发展和薑殷所预料的几乎没有差异,裴晗求和的书信送出不久,西凉的使节便到瞭。
薑殷本来想的是直接杀瞭那使节,剥下他的皮来做人皮面具,然而柔勉劝她,她不得已留瞭他一条命,给他灌瞭不少药。
那使节上瞭瘾,自然是说什麽便做什麽,不过几日,在西凉祭典之日便随著裴晗装作和谈完毕返回晋王麾下。
同日薑殷本该在唤灵山出席祭典,然而她抽不出身,于是阿眉自告奋勇要替她上场。
神女坐于高台,又有重纱遮面,两人身形相仿,的确不失为好主意。有几位红衣箴女陪伴在侧,薑殷还算放心,沉吟片刻也同意瞭。
当日漏夜,天色擦黑,薑殷便率著千鹤军三千精锐突袭晋王全军,过第一道关卡时极为顺利,薑殷心下起瞭疑心,隻道是因为早听闻要和谈,晋王军中松瞭戒心,几乎没有守备,这才被打得落花流水。
谁知率兵深入时,薑殷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一丝不详的预感。她担心对方诱敌深入的风险,调配身侧兵力,隻留瞭五百人在身侧,其馀人退守关卡外相候。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简直准得可怕,事情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急转直下。
第二道关卡外便是重重晋王军队,第一道关卡外伏兵也瞬间将薑殷重重包围。
薑殷苦战一整夜才浴血杀出重围,多亏瞭一开始调配才没有损失过多,隻是脊背被晋王将领由上至下砍瞭一刀,伤痕极长极深,血肉模糊,鲜血浸透瞭盔甲,薑殷几乎刚回到大营她便支撑不住倒在瞭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