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我看到了,許多人都看到了。今天上午內閣總理在議會接受每周的質詢,一位保守派的議員就引用您文章里的句子,把總理批駁的灰頭土臉,現在恐怕每個議員都讀過您的文章了!」
他朝著呂西安擠了擠眼睛,拍了拍呂西安的肩膀,「您可是要一炮而紅了!」
說完,他就拿著報紙離開了。
呂西安感到無數的熱血正湧進他大腦的血管,他連忙大步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將房門關上,在自己因為激動而昏倒之前及時坐下。
他坐在寫字檯前,從寫字檯上的名片盒子裡抽出一張名片來,用大拇指輕輕撫摸著上面燙金字的「呂西安·巴羅瓦」,這個名字昨天還默默無聞,而今晚內閣總理在上床之前,恐怕都要詛咒幾句這個名字才能夠睡得著。
一切發生的都是這樣快,快的他有些暈頭轉向。呂西安在歡欣鼓舞之餘,心底里也泛起一絲若隱若現的恐懼,他感到自己如同駕駛著一葉扁舟,被一股巨大的潮水托舉著一路前行,周圍的一切甚至都因為這極快的度而顯得模糊了。可倘若某天這股潮流逆轉,那麼他也會在一瞬間被拍的粉身碎骨。
得好好利用一番如今的機會才好,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之後是隔壁開門的聲音,德·拉羅舍爾伯爵來到了他的辦公室。呂西安將名片放回盒子裡,準備迎接來自老闆的召喚。
果然,沒過多久,就傳來了隔壁房間拉鈴的聲音。
呂西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推開連接兩個房間的小門,進入了德·拉羅舍爾伯爵的大辦公室。
德·拉羅舍爾伯爵已經在寫字檯前坐下,他面前的桌面上同樣攤開著一份《今日法蘭西報》,報紙翻開到第二版。
「您的文章比我預料的引發了更大的轟動。」他示意呂西安坐下,「內閣總理今天因為您的這篇文章,被指責是在向德國卑躬屈膝,他為了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再坐一段時間,只能追隨輿論的潮流,向突尼西亞派出一支遠征軍。」
「那麼總理閣下恐怕很生氣吧?」呂西安有些忐忑。
「恐怕是的,他既生我的氣,又生您的氣,生所有人的氣。」德·拉羅舍爾伯爵不屑地冷笑了一聲,「不過這也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可他畢竟是總理,而您還在政府里任職……」
「我在政府里任職了這些時間,已經經歷過二十多個內閣了,他們來來去去,就像流行的時裝,每個季度就更換一次。」德·拉羅舍爾伯爵說道,「我不為他服務,您也不為他服務,政府就是個鄉村集市,各個派別負責自己的攤位,而內閣總理不過是個看場子的罷了。」
「那麼我就放心了。」呂西安擠出一個笑容。
「我以為您會更高興些。」德·拉羅舍爾伯爵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呂西安,「這一篇文章算是為您打出了名聲,所有人都聽說了您的名字,很快就會有各方勢力前來拉攏您……我想您很快就不再需要屈居於我的秘書這樣一份低級的工作了。」
呂西安感到自己身上的肌肉開始繃緊,他咬了咬嘴唇,「我並沒有這方面的意思……」
「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我只是想讓您知道,如果那個時候到來,我不會成為您前行路上的絆腳石的。」德·拉羅舍爾伯爵將報紙摺疊起來,「我只是需要您提前通知我,以讓我有時間尋找接替者。」
「所以您是打算解僱我嗎?」呂西安眯了眯眼睛,他感到怒火快讓他的胸腔炸開了。難道他不是按照伯爵老爺的要求才寫的這篇文章嗎?如今又何必來說這些怪話。
「如果您自己沒有要走的打算,我不會趕您走的,但我想我們都知道,當機會來臨時,您毫不猶豫就會抓住它。」德·拉羅舍爾伯爵平靜地說道,「與其到時候鬧的不愉快,我還是希望先把話說清楚為好。」
呂西安冷淡地鞠躬。
「您已經說的足夠清楚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還有工作要做。」
「還有一件事。」德·拉羅舍爾伯爵攔住了他,「您住在哪裡?」
「盧梭廣場六號。」呂西安詫異地看著伯爵,「怎麼了?」
「您六點鐘先下班回家一趟,換上禮服,我七點鐘去接您。」
「去哪裡?」呂西安有些意外。
「去莫里斯·伊倫伯格的府邸。」德·拉羅舍爾伯爵說起這個名字的語調彆扭至極。
「是因為那篇文章嗎?」呂西安問道。
「的確如此,有人看到了那篇文章,想要見見您。」
「是什麼人?」
「一個看了您的文章感到高興的人。」德·拉羅舍爾伯爵說完,就拿起鋼筆,低下頭開始批閱文件,顯然不打算再回答呂西安的問題了。
呂西安只得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去,他整個下午都心不在焉,機械地處理著自己案頭的工作,將自己的名字簽在一張張堆在他桌上的公文上面。這些公文像是河水一樣,在一個個辦公室之間流動著,在呂西安這個港灣里打了個旋之後,又朝著下一個目的地馬不停蹄地流去。
晚上六點的鐘聲剛剛敲響,他立即起身,拿上帽子,離開了辦公室,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回到了家裡。
呂西安房間的盥洗室里,安裝著一套美國生產的式淋浴設備,他用最快的度洗了澡,修整了自己的頭髮和鬍子,換上了晚禮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