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公公背着我,我一路上和他拉叙起来。
“公公你姓啥?”
“姓姚。”
“你家什么人在延安?”
“我儿子。”
“他叫什么名字?”
“叫姚海泉。”
“他什么时候去的?”
“整整十年了。”
无怪老公公像亲人一样收留我,原来他家也有人当红军。这时我想起小时候学的一支歌:
巴根草啊,根连着根,
天下穷人啊,心连着心;
十个指头啊,肉连着肉,
阶级兄弟啊,情义深。
“我们全是一根藤藤上的瓜儿。”公公说,“红军不回来,我们还得要吃些苦。”我问姚公公:“你知道红军什么时候能回来吗?”姚公公说:“我也说不准,但总有那么一天。”
天傍黑的时候,姚公公把我背到他家里。他把我放在屋里,见屋里没有人,便向屋后喊:“小红妈妈,你来。”一会儿,进来一个老妈妈。她见了我,一愣,问:“这是谁呀?”我说:“我姓潘,叫潘震山。”
老妈妈问:“你是从哪儿来的?”
姚公公说:“我在路上捡的。”
老妈妈见我一身伤,问:“这身上是怎么的?”
姚公公说:“让武保长打的,快弄点水给他洗洗。”
老妈妈向屋后喊了声:“小红!”一会儿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娃,老妈妈向她说:“你快烧点开水。”
在烧水的工夫,姚公公向我们屋里三个人都作了交代。他说:“往后,震山就留在我们这儿啦。有人问
起……”他向老妈妈说:“就说是你妹妹的孩子。”又向我说:“你往后就管她叫大姨,管我叫姨父。”他又指指那烧火的女娃说:“她叫小红,是我娃,你们两个就算姨兄妹。”那女娃一边烧着火,一边看着我笑了笑。我心中十分感激姚公公,可是我想,我不能长久留在这里,伤一好,我还要上延安去的。我就说:“伤好了,我就走。”
“你这样胡乱走是不对的。”姚公公向我说,“应该依靠组织。”一路上,我已经把我从宋大爹那里出来、到米店学徒的经过向姚公公说了,他对我的事情很清楚。他说:“你应该想办法找到你赵叔叔,找到吴书记。”我说:“我都找不到呀!”姚公公说:“你先留下来,我帮你找。”姚妈妈也说:“你留下吧!”虽然这里不是红军、游击队,也不是宋大爹的家,可是我到了这里,就像到了自己的家里一样,我是又见到亲人了。就这样,我就在这里留了下来。
我住在姚公公家里,和在米店里完全不一样了。不但头顶上减去了那个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东西,在生活上也增添了很多温暖。我管姚公公叫姨父,管姚妈妈叫大姨,管小红叫妹妹,我们有着共同的希望,共同的感情,我完全是他们家中的一个人了。
我右腿被打得特别重,有一个地方化脓了,养了两个多月还没好。我很着
急,心想,要是腿不好怎么走那二万五千里路啊!这样,我更恨黄胖子那帮家伙。一天,外边下着雨,我们一家四口人围坐在小屋里。我指着腿上的伤说:“我在柳溪,胡汉三打我;到米店,沈老板打我;跑到了双岔河,黄胖子又打我。他们凭什么……?”
大姨说:“仗着他们有钱、有势啊!”
姨父说:“还仗着他们手里有枪,有保安团、警察局……”
大姨说:“是啊,官府衙门全和他们一个鼻孔喘气,印把子在他们手里啊!”
可不是吗,要是我们工农民主政府还在,要是红军还没走,那天下该是什么样子啊。十年前,他胡汉三、黄胖子只能像条狗一样,被用绳子绑起来,戴着高帽子游乡!可这会儿,他们全像凶神恶狼一样。这时我又想起了列宁小学课本上的话:
工农,工农,
工农不能忘,
手中没有枪,
永远做羔羊。
要翻身,要解放,
快快来武装!
我把这段话,向姨父三个人念了出来。姨父说:“穷人翻身解放那一天一定会来的。”他看着外边的细雨,轻轻地唱着一个歌儿:
北斗星,亮晶晶,
三湾来了毛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