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来武装工农兵,
井冈山,一片红。
姨父唱着,脸上焕发着兴奋的神采,他说:“有我们的毛主席,有毛主席领导的工农子弟兵,不但井冈山将来还要红,整个中国也都要红的。”
我相信这一天一定会来的,我好
像看到毛主席挥手指着东方,东方正升起一轮光华四射的红太阳,把大地照得通红通红。
姨父能讲很多动人的革命故事,而且能讲很多革命道理。听了他的话,我更加明白:我要去延安,我要找游击队,不只是为了替妈妈报仇,更是要去革命。革命,就是要打倒日本侵略者那样的帝国主义者,打倒那些大大小小的和胡汉三一样的国民党、地主、买办资产阶级。革命,就是要给无产阶级打天下,夺取政权!这样,我也明白我过去的某些行为,多是些孩子的简单的做法,比如放火烧胡汉三,这是出于我对敌人的仇恨,但这还是为了个人报仇。靠一个人是不能打倒阶级敌人的。只有参加革命队伍,在共产党和毛主席的领导下,才能打倒阶级敌人,夺取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道理知道得多了,我更急切地盼望能早一天参加到革命队伍里去,做一个武装起来的革命战士。到了这年秋天,听城里来的人说,日本鬼子投降了,抗日胜利了。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都十分高兴。我向姨父说:“我爹和海泉大哥,还有红军就要回来了。他们是北上抗日的,日本鬼子投降,他们一定会回来了。”
姨父说:“他们要回来,国民党那群白狗子就怕不让哟!”
我说:“不让就打嘛,能打败日本鬼子,还不能打败他们!”
姨父说:“再等等看吧!”
为
了找到赵叔叔,姨父到我们那个县城去了一趟,没有见到赵叔叔。他在城里听人们说,破坏抗日的国民党军队从后方跑过来,抢着要接受日本鬼子投降,共产党八路军要保卫抗日的胜利果实,不许国民党抢着接收,说不定要打了起来。还听说,共产党山上的游击队也下来了。我一听这个消息,再也不愿等了,就向姨父说:“我回柳溪去。胡汉三是汉奸,修竹哥的游击队一定会下山来抓他,我回柳溪,说不定能碰上游击队。”姨父同意我的意见,并且要和我一同去。姚池离我们县城九十多里,从县城到柳溪还有三十多里,一共是一百多里路。我和姨父一共走了两天,傍晚的时候,走到了茂岗的庄头上。姨父向我说:“你莫要一头闯到柳溪去,先到茂岗,找熟人问一下,问清楚了再去。”我说:“好。”便和姨父一起走进了茂岗。我和姨父走到过去宋大爹和我一起住过的地方,一看,那房子已烧掉了,只剩下几堵倒塌的墙壁。我看着倒塌的房子发愣。
忽然,吱呀一声门响,从后边的房子里走出一个老婆婆来。她向我看了看,我也看着她。她走近我说:“你是冬子吗?”我说:“是呀,你是刘三妈?”她高兴得流下眼泪,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说:“哎,我是。冬子,你长得这么高了。这些年你都跑哪去了?”我没有回答,也激
动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才问:“宋大爹回来了吗?这房子是谁烧的?”三妈说:“不是一句话可以说完的,你快到我家来吧!”我们到了刘三妈家里。我向她说,姚公公救过我的命,现在是我的姨父。刘三妈拿茶给我们喝了,我又问她:“宋大爹回来了没有?”三妈说:“去年就回来了。”
我忙问:“他现在在哪里?”
“唉!”三妈叹了口气说,“他回来还不到一个月,胡汉三就带了一队人来到茂岗,口口声声说是你放火烧了他,要找宋大爹把你交出来。”
我想,这一定是我放火之后,胡汉三跑来找过我了。我又问:“胡汉三找到大爹了吗?”
三妈说:“你大爹也是从后墙翻到我院子来,胡汉三没有找到他。”
一听大爹没被捉去,我很高兴,又问:“以后呢?”
“以后,胡汉三没有找到你大爹,就放火把他的房子烧了。”
我说:“大爹呢?”
三妈说:“他说要出去找你,第二天就出去了。自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三妈说完,叹息一声。我想起大爹那年为了救我,和胡汉三斗争的那个情景,心里不禁肃然起敬。大爹啊,你为红军的后代坐过大牢,你为我担过不少的心,如今你又到外边去找我,大爹啊,我多么想见到你啊!
我们三个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后来还是姨父问三妈:“日本鬼子投降以后,胡汉三
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刘三妈生气地说,“还不是那个老样子!他儿子是‘中央军’,也不知是从哪里跑回来了,胡汉三把他的一百多人也交给他儿子改编成了“中央军”,他自己又当起老太爷来了。”
我说:“他是汉奸,没有把他抓起来吗?”
三妈说:“谁抓他,他还要抓人哩!”
我说:“山上的游击队没下来吗?”
“游击队?”三妈脸上露出笑容,“他们来过的。”
“现在在哪儿?”我急切地问。
“又走了。”三妈说,“那天晚上他们路过这儿的,吴书记还召集人说了一阵子话,说是要到西边靠铁路的一个什么地方去。”
我看看姨父,姨父说:“总算打听到点消息了,咱们再上山里去看看吧!
刘三妈留我和姨父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吃了饭,我和姨父上了老山。老山,我自己曾经去过一次,隐约地还记得路。为了怕回来时迷了路,我还是在走过的路边插上一根小竹竿。到了中午的时候,我找到过去游击队停留的地方。我曾经和修竹哥、陈钧叔叔、游击队员在树下坐过的那棵大树让人伐走了,只留下一个大树墩。我曾经睡过的那个山洞还在,可是里面空空的。四下里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姨父问我:“这就是游击队住过的地方吗?”我说:“是的。”后来我发现在一块岩石上凿着“中国共产党万岁”几个字,
指着给姨父看。姨父看看岩石上的字,又用手摸了摸,然后爬到一块高石上四下看了看,走下来对我说:“这里最近没有人走过,地上的鸟粪很多。”我心里急了,不由得说:“游击队那么难找呀!”姨父说:“是啊,如果那么好找,白狗子不就容易找到他们了吗?”我说:“我们下山吧!”姨父说:“再坐会儿。”我见姨父对这周围很留恋,便问:“姨父,你也很想见到游击队吗?”
“是啊,”姨父说,“那是亲人嘛!跑这一百多里路,就是为了能早些见到他们。”
我又问:“你也很想海泉大哥吧?”
“想啊!你想你爹,我当然也想我儿。”姨父上下看看我说,“他那时跟红军去长征,也就是比你高半头,才只有十八岁哩!现在,把日本鬼子打败了,他们该回来打白狗子了。”
虽然这一次没有找到游击队,但是我并不失望。我和姨父一起顺着插有竹竿的山路,走下山来。
从茂岗往回走,一边走,姨父一边向我说:“你看,汉奸和“中央军’好像一个妈生的,一见了面,就成了一家人了。”我说:“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嘛,胡汉三当汉奸,他儿子当‘中央军,见了面,自然是一家。”姨父说:“他们滚到一起去了,往后,我们还要吃苦哩!”
果然,正像老百姓说的那样:“遭殃军、刮民党,又是夺来又是抢!”人们把
国民党反动派叫作“刮民党”,因为他们就会从老百姓身上刮肉。人们又把国民党反动派的什么“中央军”叫作“遭殃军”,因为自从这些军队来了之后,又要捐又要粮,人民全遭了殃,日子简直没法过。
一天,我和小红妹妹打柴回来,走到家门口,见门口站着两个扛枪的遭殃军。甲长堵着门口站着,屋里还有一个挎短枪的遭殃军,正和姨父争吵着。姨父说:“昨天刚拿了我的钱,怎么今天又来要呀?”那个挎短枪的家伙说:“昨天拿的是欢迎费,今天拿的是慰劳费。”姨父问:“欢迎谁?慰劳谁呀?”挎短枪的家伙说:“慰劳我们呀!”“你们?”姨父上下打量着那个家伙。甲长跟着补充一句说:“对,慰劳国军,他们劳苦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