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汤君一脸嫌恶道:“爸,你别自恋。好讨厌啊。我才不要啊。你又闷又不会说笑话,还长太高。总喜欢表现得自己很聪明。我喜欢夏文卿那样的人。”
“呃。哈?凭什么啊?”
“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吗?这样的泪痣很少见。他还傻乎乎的,很可爱啊。算了,爸,你这种不懂的。你蛮土的。”
叶春彦傻眼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晚上在卧室里,他对着杜秋,无不哀怨,感叹道:“孩子长大了呢,叛逆期来得好早。”杜秋问明原委,一时间笑到喘不过气来,又捏了捏他的脸,以表诚心。他在她心里英俊潇洒,天下无双。孩子还小,没到欣赏成熟父亲的年纪。
笑闹了一阵,杜秋微微叹口气,道:“这孩子选了一条和我们不同的路。她大概不会理解我们。”
叶春彦道:“我倒希望她永远不要理解我们,这样很幸福。”
生日会办得很盛大,光是收拾就花了两天,到处都是彩带的碎屑和四处漏气的气球。因为是额外的工作,所以又给家里的帮佣发了一次工钱。小郑拿了钱,立刻和杜秋提出要走。
杜秋一愣,追问道:“怎么了,在我家做的不开心吗?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好吗?”
小郑道:“谢谢你,挺好的,活挺轻松,钱也不少。可是我觉得不受尊重。你们两个都不尊重人。”
这情况着实少见,杜秋立刻把叶春彦一起叫来挨骂。
小郑也不客气,直截了当道:“我不喜欢杜小姐把东西给我的态度。杜小姐总是眼睛不看着人,说一声“诺”感觉像是对小猫小狗。叶先生总是太客气了,什么事,好也好,不好也好。他都不计较,总是一副可怜人的样子。可是我拿钱干活,不用你可怜,哪里不对你直说好了。这样子才让人不舒服。”
叶春彦不是所措低了头,道:“好像是这样子。对不住。”
小郑道:“还有就是你们家的气氛不好,挺压抑的,你们看着都不开心。你们一看就不开心,每天这么多规矩。当老板又当老板的规矩,什么时候笑,什么时候哭,都有人盯着。杜小姐大着个肚子还上班,怪可怜的。”
杜秋尴尬笑笑,问道:“那你开心吗?”
“不开心。不过比在乡下开心。在乡下看麦子。在乡下会觉得很闷,还没有书读,在这里虽然累,可是好像离世界近一点。”
杜秋让她说说自己的过去,听完后目瞪口呆。小郑对她的富有尚且能目睹,她对她的贫穷却全无想象。小郑还比她小两岁,穷村子里的穷人家,义务教育不用交学费,可要交书本费。她没有钱,别人听课她就罚站,被同学欺负也没人管。十五岁辍学去工厂,上厕所要先向工头回报,每人一天三次机会。
她能过来当保姆全靠运气。有个老乡被车撞了,人手不够把她介绍给中介,做了五年,口碑不错,又交钱托了不少关系,才能被选过来。给有钱人家做保姆,知道有油水,中介抽成也更多一点。
她在乡下还有一个弟弟,攒不下多少钱,不过还有个梦想。想攒够十万后,歇半年去学画画。她现在正在网上学课练基础。
“看来钱对你很有用。挺好的。”杜秋微微一笑,道:“我的生活里没有奇迹,不过我乐意创造一点奇迹。”她准备借给小郑二十万,不收利息,不还也可以。就当白送给她实现梦想。小郑没要,因为觉得有诈。杜秋也不勉强,让她想通后,随时可以来找自己,留了一张名片。
因为家里有许多送来的蔬菜水果,杜秋便让小郑拿两箱再走。她不愿意多要,就抄了两个苹果进兜里,手上抓了一个番茄边走边吃。看着她收拾行李,杜秋倒也佩服起来,这么小的一个箱子,竟然放的进她的全部家当和对未来的希望。
别墅区不方便搭公交,杜秋便叫司机过来送她一段路。等车来的时候,因为要走,小郑的胆子也大起来,对杜秋道:“你和叶先生到底为什么事在怄气啊?”
“你能看出来啊?”
“能,我们底下干活的都在说。吵架啊?那也好久了,你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就不能低个头啊?什么事啊?”
杜秋感叹道:“没什么事。道路不同,理念不合。他以变求不变,我以不变求变。顺从规则才能改变规则。进入规则,却被规则改变。规则和人,究竟是谁改变谁呢?”
小郑眨巴眨巴眼,吸了口番茄的汁,一抹嘴,道:“杜小姐,我说句话,你别觉得难听啊。我觉得你们日子过成这样子,就是因为你和叶先生都不爱说人话。这啥跟啥啊?打哑谜啊?”
杜秋自然不动气,只笑笑道:“哑谜猜到答案就不算谜。难就难在知道答案也改不了。”
小郑走后,杜秋问道:“我真的给人感觉很傲慢吗?”
叶春彦道:“不知道,因为我和你一样傲慢。既然她这么坦白了,那在她心里我们和她是平等的人,平等的讨厌鬼。”
“你好像很不高兴?”
“我在反思自己,我自以为体贴。?说不定才是最傲慢的。因为你太了解我,所以总把对世界的不满也发泄给你。这样对你好像也有点过分。”
杜秋哑然,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靠入他怀里。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他们在无声中和解了。
可能是缺钙的缘故,她开始半夜无故小腿抽筋。起先还会忍着,可叶春彦发现后就起身帮她按摩,后来成了习惯,她直接半夜把他踹醒。他一面打哈欠,一面捏着她的脚踝往身上搁。
也不是不得意,杜秋故意道:“你最近对我还真是特别好。”
“良心呢,杜秋?我之前对你还不够好啊?”叶春彦往上捞了一把。
“至少以前没半夜起来给我按过腿。”
“你之前又没这么叫过我。”
“那就是说,以后只要我叫你,你也是随叫随到的?”
“你真的没良心啊。”
“没良心就没良心了,右边也捏一捏,反正你起都起来了。”她朝后一靠,把另一条腿也搁了上去。
到了月底,杜守拙和姨母过来看望,顺便谈了夏文卿的事。很快就开庭了,只要愿意赔款,加当事人的认罪态度积极,律师说情况还算乐观,只要刑期在七年以下,再加上缓刑,兴许没几年也能出来。
因为时间不早了,杜秋顺口挽留道:“来都来了,爸你们留下来吃个饭吧。”
杜守拙却道:“还是就不打搅你们了。还是先回去了。”说完他又自嘲一笑,道:“你看,我现在还是很识相的。”看着他下楼的背影,完全与寻常老人无异。杜秋也不由伤感,想着或许该给房子装电梯,方便他以后上下。
送走他们后,叶春彦道:“我孩子取了几个名字,你有空看看吧。”
杜秋自然说好,不过公司又打电话来,她忙碌了一阵,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到临睡前,她才模模糊糊想起。倒也不用急,反正来日方长。她睁开眼睛往枕边看,见叶春彦已经熟睡了,就很自然把被子扯过来点,把他往床边挤。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叶春彦对她道:“我昨晚睡着睡着特别冷,你是不是半夜把我踹出去了?”
“说什么啊,我是这种人吗?”杜秋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吃鸡蛋。
美术馆的剪彩定在年后,装修已经差不多结束了。趁着杜秋月份还不大,叶春彦领她去看了一趟。毕竟她也确实想知道钱花在哪里。
因为还有一个展厅在装修,施工队需要进出,门口的安保不算严。杜秋由人带领着看了一圈,没提什么大意见,只是几处色调不够满意。因为她是孕妇,又怕油漆有影响,就先领着她去贵宾室休息。
贵宾室的水是冷的,叶春彦出去帮她拿热水。他还没走远,周长盛就闯了进来。自从上次开除他后,也快有一年没见面了,他比杜秋印象中潦倒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