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夫人说,“纪荷,我陪你到办公室。”
沈局眉一松,当即笑,“好,好,那我和书记先进去。”江倾伤势惨烈,他怕纪荷受不住。
可纪荷人精,沈局神情这么前后一变化,她笑意几乎凝滞,瞳仁紧缩,黑漆漆的睨着江倾的前上司。
沈局如芒背在刺。
“纪荷,走吧,我陪着你。”局长夫人冲自己老公一使眼色,让两个男人先去看江倾。
沈局表情愧疚,点着头,擦身而过。
纪荷被局长夫人牵起手,找到医生办公室。
江倾的病历和片子都在医生手里。
这名北京来的专家,在自己临时的办公桌前,向她说明江倾的病情。
没讲到两句,才刚开一个头,办公室门被敲响。
“进来。”主刀医生不敢怠慢,毕竟是公安部打过招呼的重要病人,不管多么麻烦,一一耐心接待。
走进来的是丛薇。
她眉间蹙着,也想听听情况。
纪荷起身,“你坐吧。”让了位,环抱双臂走到旁边。
“没事,你坐。”丛薇客气一句,也没坐,和纪荷一样站着,看主刀医生展示江倾之前拍过的片子。
在观片灯下,那张胸片,清晰无比。
纪荷走动的脚步忽然停滞。
那张片子上布满七八个小点,在肺部、肋骨、胸腔
丛薇的脸色剧变,对方是法医,显然知道其中的厉害。
纪荷不说话,紧抱着双臂。
室内光线昏暗,高大的香樟树在窗口招摇,无需空调制冷,沁凉的夏风吹得人浑身起鸡皮。
如果说当得知江倾胸腔里残留着八颗霰弹枪的子弹,随时威胁他生命安全的消息,算是从头到脚被泼一盆刺骨凉水,在大夏天就寒凉的话,那医生接下来的话几乎让纪荷怀疑自己的听觉。
“这剩下八颗、有四颗在这三年里移动了位置,像肺部这颗,再不做手术,马上危及性命。其他七颗也不能轻举妄动,这次手术,我尽量帮他摘取三颗。”医生说着翻病历。
“霰弹枪射时,产生多达数百颗的小弹头,要么形成贯穿伤,要么是浸润伤,他的比较麻烦,是后者,神经、血管、骨骼都受到重创,能活到现在,受了很多苦。”
“我知道。”身为江倾的师母,局长夫人潸然泪下,“听他老师提过,三年前那次受伤,手术条件有限,做了两次手术才取出一百一十九颗子弹”
“这是第三次了。”医生推推眼镜,“希望不要再进行第四次手术,但看片子情况不容乐观。”
“手术风险多大”纪荷问。
医生抬眸看她,疑惑,“你是他什么人”
“前妻。”
医生点点头,他对询问者身份不在意,但这些天除了江局长父亲,没有其他亲属过问,他就有点慎重,尤其听说江局长还有两个孩子,却没见小护士提起、看到过他们。
“你们有孩子,就把孩子带过来看看他。”
一句把孩子带过来看看他,简直和对绝症病人说回家尽情玩乐一样诛心。
纪荷舔了下自己干涩的嘴角,没再说话。
从办公室出来,纪荷表示先不上去了,回家把孩子接来。
局长夫人担心,目送她背影良久。
纪荷一个人走到停车场,又从停车燥热的暑气中调头,往医院深处走去。
路上,打了一个电话给阮姐,让她开车将孩子送来这里。
“到医院干什么怎么了”阮姐吃惊,她这三年被纪荷折磨的不轻,听到医院下意识就想到不好的方面。
纪荷停驻脚步。
抬头,看到郁郁葱葱的香樟林绿穹。
周遭都是鸟叫,厚厚的落叶常年无人踏足,小动物们在里面穿行,出沙沙诡异声。
旁边是一个黑色的锅炉房,年久失修,早空置。
纪荷顺着裂开的水泥小道,往更深的林子走,“没事,你将人送来就行,外科,三楼。”
“你呢在哪”
“我在楼下。不然,你到了电话给我,我自己来接。”这话不仅让阮姐放了心,纪荷自己也如梦初醒。
她望着前面荆棘丛生,近乎原始的茂密林子,眉心深拧,不禁问自己,你要干什么
进去自杀
别开玩笑了,纪荷。
调头,重新走出来。
在半路,碰到从楼上下来的沈局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