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文恍惚得很,他抬頭望著眉目寡情的顧凜,從地上站起來,接過那道皇絹。
突然,甲冑碰撞的聲音和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從殿外傳入,領兵的將領走到顧凜身前,給顧凜行禮。
眨眼之間,宮殿裡里外外都站滿了軍士,許多有異議的人也把話吞下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們可不想死。
乾坤顛覆,不過一夕之間。
因先皇剛剛駕崩,還未葬入陵寢,宣親王等幾人暫且關押在牢中,宮中上下則操辦起先皇的喪事。
不過秦子文發下話來,說平州戰事吃緊,一切從簡,朝官只哭靈三日,京都百姓哭靈一日,其餘各地不停嫁娶,還是過自己的日子。
對比歷朝歷代皇帝,這樣的喪禮實在是過於簡陋,可秦子文的說辭誰也挑不出錯處。
於是掌權三十餘載的秦仲靈柩僅在宮中冷冷清清地停靈十餘日,就拉到皇陵,秦子文也擇日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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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定國將軍已到宮門外。」內監走進來稟報。
秦子文立刻道:「宣。」
「是,」內監不敢耽擱,連忙走出勤政殿,再恭敬不過地對顧凜道,「將軍,請。」
顧凜抬步走入殿中,還未跪拜,秦子文就親自走過來,「朕已免了顧愛卿跪拜之禮,顧愛卿不必如此。」
顧凜不置可否,坐在秦子文命內監搬過來的椅子上。
秦子文把數份快馬加鞭送來的邸報遞給顧凜,眉間皺起數道紋路:「昨日最送回來的,雲州已盡失,燕國大軍裹挾著周邊幾個小國,勢如破竹地往與平州毗鄰的通州去,若通州再失,就要入昭州,及雍州,大禹半數江山危矣。」
秦子文夾縫中生存數年,心智堅定,自有謀算,可於軍事上實在不通,對著一份份邸報最先想到的便是去歲擊退車羅國十萬大軍,今年又殺入車羅王庭的顧凜,連天色已晚都顧不上,連夜叫人把顧凜召到宮中。
顧凜接過邸報,一份接一份地看完。
這些邸報連接起來,就是平州落於燕國的經過,燕國已快騎突襲平州邊境,在平州的軍士來不及反應的時候,迅占領三五處郡縣,然後以此為據點,逐步蠶食平州。
大禹武將匱乏,軍士少糧草少軍餉,對上早有準備的燕軍根本不是其對手,甚至還出現畏懼敵人,不戰而退的事情。
所以短短一月不到,偌大平州盡失,燕國大軍兵臨通州。
通州是平州和昭州之間的一個狹窄之地,區域不及兩州一半大,按照燕軍的度,怕是半個月就要殺到昭州了。
顧凜將看完的邸報放在桌案上,對秦子文道:「皇上,臣可帶兩萬離州軍士直奔通州,然糧草之事不可拖。」
「朕知曉,庫房中尚有查抄官員時所獲得的金銀,可解燃眉之急。」
「只是要換成糧草,需要些許時日。」
秦子文之前在戶部任職,對朝廷有多少家底十分清楚,庫房空得能跑馬,要不是自己上位後查抄了幾位親王和與他們謀逆的官員府邸,別說糧草,一根毛都拿不出來。
可現在金銀有了,糧草卻還要以金銀購買,這麼大的數量不是一兩日能籌集到的。
顧凜道:「臣請皇上下一道征旨意,沿途以銀錢征糧,既不耽誤時日,也免去運送之勞。」
「此法甚好,就依顧愛卿所言。」
顧凜道:「軍情緊急,臣明日就領兵去往通州。」
顧凜做事從不拖泥帶水,第二日便清點好從離州帶來的兩萬軍士,再加上離京城不遠的三萬邊軍,一路向通州疾馳而去。
且率先命騎兵騎快馬到前方的州府,言明徵糧之意,命當地州府官員籌備糧食,大軍到時直接交付比市價略微低幾文的價錢拿過糧食,繼續向通州而去。
位於昭州的安遠鎮也接到了官府籌糧的消息,而且最近村子裡邊不少人家都有親戚來投靠。
來投靠的人多是通州的,林阿爹聽他們說,燕國的賊人兇悍得很,一旦破了城,不管男女老少,連沒有馬車車輪高的孩子都不留,全都屠戮殆盡。
他們逃出來的時候通州雖然還沒有被燕國的賊人攻破,可看樣子也不遠了。
林家人不得不憂慮,通州與洛州隔得不遠,要是通州真的被賊人占領,他們這裡哪能安生。
林父和林大哥林二哥正在把裝滿糧食的麻袋捆在騾車上,看見面色不好看的林阿爹走進來,林父道:「聽縣令說,這回籌集的糧草是給去殺燕賊的軍士準備的,價錢雖然比平日少一些,但咱們也多出一點。」
「只盼著趕緊把那些燕賊趕出去,讓咱們安安生生地過日子。」說著,林父和林大哥林二哥已經把糧食綁好,叫上林柱子林鐵蛋幾兄弟,去鎮上送糧食。
他對林阿爹道:「我帶著他們幾個去去就回來,你們在家裡關好門窗,小心一些。」
林阿爹點點頭:「都知曉,快去快回。」
林父點點頭,坐在騾車上面一甩鞭子,拉著幾車糧食去鎮上。
有堆肥的法子,安遠鎮家家戶戶都有不少餘糧,林父他們的騾車到鎮上的時候,已經有不少熟悉的鄰居也背著糧食來了,縣衙的人則在登記造冊。
突然,一陣隆隆的馬蹄聲驚得人抬頭往那邊看去。
林父他們來得比較晚,已經排到了安遠鎮外邊,已經挨著府城連接安遠鎮的那條路,幾人望著飄飛的旌旗和烏泱泱的軍隊,心頭凜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