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林聽來了,說天天白吃老陳的不好意思,換衣服下樓吃飯也很麻煩;她晚飯吃的少,多是隨便應付,就去市買些半成品或凍食品。後來又嫌不夠健康,就定期去菜市場買現包的雲吞以備不時之需。
煮雲吞的時候他又想起昨晚的夢境,太陽穴右側的神經有規律的跳動,每跳一下扯一下頭上的筋絡,帶來36o°全方位的頭痛。
鍋里的水泡咕嚕咕嚕從下往上翻湧,衝擊著雲吞也起起伏伏。第一個雲吞入嘴,燙到上牙膛又趕忙吐出來,耳邊仿佛響起妹妹咯咯咯的笑聲,「你呆不呆?吃個雲吞都能燙到。」
十歲是沈微明的一個人生節點。
從那一年開始,他變成了單親家庭的孩子。那時候的他對離婚二字很懵懂,卻對周遭環境的變化異常敏感。
從一屋子歡聲笑語到爸媽互不搭理也不過十年時間,最後一年是兩個成年人無聲的拉鋸戰;對他而言,則是心理上的煎熬。
他預料到爸媽會分開,卻不知具體是哪一天。每天睜眼的時候都在等,等爸媽找他談話,問他選爸爸還是媽媽,那麼他就會把內心早已做好的決定告訴他們,鎮定自若,臉上保證不會出現任何表情變化。
同學們都說爸媽離婚的話,子女只能選擇跟一個,像他們家這種情況,多半是一個跟爸爸,一個跟媽媽。
他肯定跟爸爸。爸爸是刑警,也是他的偶像;走路帶風,更是練得一手擒拿術。忙起來好幾周都不著家,卻把工作之外所有的私人時間用來陪伴家人。
他並不覺得自己或妹妹的成長軌跡里有一個缺席的父親;但很可惜,在媽媽眼裡,他並不是一個好丈夫。
那妹妹呢?他心一緊。他早已習慣這個跟屁蟲的存在,哥哥長哥哥短的叫,有點吵卻很窩心。他不敢想像家裡沒有妹妹的日子,念頭一起就覺得心慌,立馬決定找妹妹談一談。
進房間的時候妹妹正對著梳妝檯扭著麻花辮,頭上夾滿了五顏六色的塑料發卡,回過頭來對他笑時著實嚇了他一大跳,小屁孩把自己臉畫的跟猴子屁股一般,甚至拿媽媽的口紅在眉心點了一顆紅痣,問他像不像電視劇里的觀音菩薩。
他倒吸一口涼氣,不敢說更像蜘蛛精的實話,敷衍地笑笑。
那是他第一次體會當大人的感覺:說話前居然要深思熟慮。
「如果爸爸媽媽離婚的話,你會跟誰?我跟爸爸。」他閉著眼一鼓作氣說完。
妹妹歪著頭,「那我也跟爸爸。」她好像對這個問題並不意外,甚至做出的反應比沈微明預計中成熟的多。說完就扭過頭繼續對著鏡子擺弄她的發卡,紅的綠的黃的,越夾越多,看的沈微明直皺眉,心裡吐槽什麼審美。
「如果不能兩個人都選爸爸呢?你怎麼辦?」
前一秒還在鏡子裡欣賞自己的妹妹後一秒突然就哇一聲哭了。她仰著頭嗷嗷哭,用鼻涕眼淚將臉上的腮紅,口紅均勻塗抹,抹的到處都是,很是狼狽。最後跳到地上,一把鑽進沈微明懷裡,說話斷斷續續,「哥哥去哪我就哪,他們要分開是大人的事情,憑什麼要我們小孩子承受他們決定的後果?」
沈微明胸前的白色校服很快被漂染成葡萄柚色,他不知道怎麼才能讓懷裡哭的快要暈厥的妹妹冷靜下來,有點惱,最後咬咬牙,「不哭了,我們都跟爸爸。」
媽媽不好麼?沈微明還記得母親曾經哽咽著問過他這個問題。
答案當然是好,每個孩子心裡對媽媽都自帶濾鏡,媽媽最漂亮,媽媽最溫柔,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可媽媽也讓他害怕,他怕媽媽莫名其妙的吃著飯哭出聲;也怕媽媽不辭而別一走好幾天只在桌子上丟下幾張紙幣供他和妹妹開銷;還怕媽媽對他說爸爸的不是,偶像和父親被自己最愛的媽媽詆毀,是別樣的扎心。
成年之後的他慢慢理解一個女人對婚姻的期盼,只是諷刺的是,當時愛上那個男人是因為他勇敢正直無私,最後離開他也是同樣的原因。
他不想去評論是非對錯,感情走到絕路很多時候都是兩個人的問題。他表示理解,但不能原諒。
他沒有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從此變成了妹妹的第二個爸爸,肩上的責任重了,但不多。
他和妹妹依舊打鬧鬥嘴,烘的家裡總是熱熱鬧鬧的。爸爸那段時間瘦了很多,愁雲卻逐漸消散,他每天下班都會回來,也許是午夜,也許是清晨三四點,有時只是為了給他們做個早飯順帶沖個涼。
他想像中和父親關於男人擔當責任的對話也自始至終沒有出現。有一次屏不住,他問爸爸怎麼不教育他要承擔起照顧妹妹的重擔,照顧好這個家,趕緊長大。爸爸笑笑,摸摸他的頭,「微明,你也才十歲啊!」
十歲到十六歲的記憶很零散,快樂居多。如果那時有人問他,家是什麼,他會回答,桌上有熱乎的飯菜,日光燈下的他埋著頭扒拉飯,而一抬眼就能見到嘴裡塞得滿滿的妹妹和滔滔不絕給他們講奇聞軼事的爸爸。
再後來他讀大學住校,妹妹離家也讀大學,一家人能聚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可每次湊在一起都是笑聲不斷。爸爸會備上一大桌子的菜,多是老陳掌勺,他打下手。妹妹有時候看著廚房裡湊在一起的兩個老男人會探進頭調侃幾句,「爸爸你的第二春不會是陳叔叔吧?我接受的了,哥哥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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