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絞盡腦汁回想,剛剛還在腦子裡條條框框排列好的信息轉身就如一盤散沙,再也拼湊不出完整的模樣。她不敢找葉知秋重述,只能根據病人既往病歷和任性的字跡慢慢推斷;全神貫注,完全沒留意桌邊站了她親愛的爸爸。
林永年敲敲桌子,「跟我來一下。」
她推了推鼻樑上的電腦鏡,昂起頭,「以什麼身份?下屬還是女兒?」
林永年居高臨下的眼神變得更加犀利一些,兩個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都沒有閃躲,就這樣持續了好幾秒,像是無言的對抗,「女兒。」
「醫院不談私事,有事回家談。」
「你給我出來,現在。」他壓低聲音,語氣嚴厲,說完大步朝外走。
林聽把眼鏡往桌上一扔,站起身時連帶凳子也往後一拖,弄出不小的動靜,聽得葉知秋心裡一驚。
林永年背著雙手腳步很快,路過的護士醫生見到他臉上的慍怒,只輕聲打個招呼就快步離開,不敢再多刷存在感。林聽跟在後面,已經猜到林永年找她是為什麼,能讓他老人家如此大動肝火,在醫院不顧及同事議論的也只有一件事了。
「門關上。」林永年丟來三個字,端起茶杯去飲水機前接水。林聽看著茶杯一點點變滿,本來沉底的茶葉也重飄回碧綠的水面上,冒著裊裊熱氣。
她耐著性子欣賞林永年完成一整套喝茶的流程,等到他終於坐下,兩個手交叉在一起握得很緊,抿緊嘴唇。林聽想,該來的還是來了。
「說吧。」
「說什麼?您要聽什麼?」
「那就說說你談戀愛的事情吧。」
「我戀愛了,男的,我喜歡的。」
茶杯咣當一聲落在林聽腳邊,剛剛還在林永年手裡摩挲的白瓷瞬間變成碎片,順帶把父女的關係割出一道更深的口子。
褲腿被茶水濺到,鞋面上也落下好幾根茶葉,殘留的茶漬迅滲進白色的帆布,大概率洗不掉了。
林聽覺得好笑,鼻子裡哼了一聲,突如其來的聲響讓她的心臟跳動快了幾分,卻沒真的嚇到她。
從小到大她總結的,林永年發脾氣的慣用招數:砸茶杯,拍桌子,和捶牆。
醫院隔音效果一般,後兩者顯然不可取,容易引起同事的注意,還不容易找到合理的解釋。只能砸杯子。
小時候她很怕林永年發火。他總是前一秒還在和風細雨的問話,下一秒突然發作。家裡的木頭桌子被他拍的瘋狂震動,帶動桌上的花瓶和水杯也一併顫抖;又或是攥著拳頭捶牆,響聲貫徹整個屋子,那些拳頭雖然沒打在她身上,卻重重落在她心裡。
「沒有別的要說的了?」
「你想知道什麼?他無權無勢也沒什麼錢,這是你想聽的部分麼?」
林永年終於抬起眼皮凝視她,眼底是按耐不住的怒火,「和他家境沒關係,分了。」
「原因呢?」她冷笑一聲。
「不合適,你倆不是一類人。」
「我的男朋友,只需要他是人類,不需要他和我是一類人。玩消消樂麼?找男朋友還要找同類。你跟我媽是一類人麼?」林聽有點激動,卻還是把後半句咽下去,一個控制狂一個笑面虎,軟硬兼施,折磨得她透不過氣來。
「我再說一遍,分了。」
「不然呢?把我趕出家門?拿張支票讓他離開我?上演幾場苦肉計?」她摸著下巴,「還是找個機會當中羞辱我們?」
林永年半晌都沒說話,不知道是被戳中心思還是氣的。
林聽無所畏懼,她最壞的打算就是和這個家庭徹底割裂,有什麼大不了的?
「你們遲早會分,趁著感情不深斷個乾淨,不然等感情深了再分,我怕你受不了。」
「遲早會分?是你太高估自己了,還是太低估我了?」林聽不置可否的笑笑,雙手插袋,向後退了一步,離那坨噁心的茶葉遠了一點。
「是之前骨科那個病人的徒弟是麼?你當時怎麼跟我說的?朋友,只是朋友。」
流言最先開始傳播的時候林永年並沒當真,他找葉知秋問過,也試探過林聽的反應,感覺多是捕風捉影。
可這段時間熟悉的醫生見到他總會道一句恭喜,他忙的時候點頭敷衍就算,顧不上細琢磨,前些時日他又被人恭喜,著實好奇,有什麼好恭喜呢?抓住那人一問,說是恭喜他女兒談戀愛了。
林永年下意識說都是謠言不用當真。那人撓撓頭,「是嗎,我上周末看見小林醫生和他挽著在菜市場買菜來著。」話說到一半,見到林永年臉上表情的驟變,立馬藉口有事要忙跑了。
林永年站在那裡,大拇指和食指快摩挲,終於想起那天清晨在樓下小花園遇到的那個男人,對方明顯知道他是誰,看他的眼神很是玩味。再把之前的蛛絲馬跡串起來,心裡隱約有了答案。
之後他聽到關於林聽戀愛的傳言越來越多,似乎林聽正毫不避諱地把自己戀愛的消息輻射到醫院方圓一公里的各個角落:小區,那家叫ho1ay的飯店,還有醫院,都被人撞見過。
他沒有立馬發作,一是因為他忙,二是因為林聽要代表醫院去上海交流演講不容有失,三是因為他需要眼見為實。
而當他真的干起跟蹤這件事才發現,林聽壓根沒有躲,她是光明正大的和那個男人談戀愛。並肩而行的兩個人毫無間距,有說有笑,旁若無人,見到熟人還會熱絡的打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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