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羈依舊沒坐,他立在秦執年身側,鼻翼翕動。
早在他初踏進這太極殿,就隱隱嗅到一陣藥香。
而今,入了這偏殿,藥香越發濃郁。再加上他方才聽到秦執年和徐成的談話,心中多少有了點感觸。
他雖不喜歡這藥香,但此刻卻並沒有其他旁的反應。此刻,無羈滿腦子都在思索陛下的病情。
無羈還記得,他上次來,是大年三十。當時,陛下就是在這個偏殿裡接見他的。
那時,太極殿內還沒有這麼濃重的湯藥味道。殿外的假山上,也沒有膽大妄為的窺伺者。
他正想著,內殿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
下意識的,無羈抬步便要朝著那屏風走去。
秦執年正端著茶水的手一怔,正要準備起身,無羈忽然頓下步子,轉過頭看向他:「師父。。。。。。」
秦執年站起身,沖他擺擺手,說:「去吧。」
得到應允的無羈,拔腿跑了進去。
直到裡面傳來兩人的對話聲,秦執年鬆了一口氣,緩緩坐下,重執起茶杯,輕抿茶水,安靜聽著內殿兩人的交談聲。
「陛下,您沒事吧?」無羈一陣風兒似的,繞過那道屏風,撲到床榻前。
霍循正捂著嘴巴低咳,見無羈衝進來,眉心先是一蹙,他不想讓無羈看到他咳出的血。
「陛下?」看著面色極為蒼白的霍循,無羈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在他的印象里,霍循從來沒有這樣虛弱過,現在的他,半躺在榻上,渾身都瀰漫著一股極其濃重的藥味,仿佛終日在藥罐里泡大的一樣。
霍循搖搖頭,緩了一口氣,含糊吐了兩個字:「無礙。」
無羈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鬆了一口氣,他又上前一步,正準備抬手去順一順他的後背,掌心堪堪觸到他衣服,忽然又聽到他說:「無羈,能不能幫我拿一方帕子過來,就在靠窗的木架上。」
「好。」無羈連忙應下,轉身跑去窗邊。
他才轉過身,霍循連忙把手從嘴巴上挪開,低頭看了一眼。
他掌心潔淨,沒有半點鮮血,口中也沒有血腥氣,霍循稍稍鬆了口氣,扯了扯身上的錦被,溫柔看著不遠處那道步伐匆忙的身影。
無羈的動作很利落,他抽了帕子後,目光落在了開了一條縫隙的窗戶上。
乍暖還寒時候,外面的風還是有點涼寒的。無羈想起方才他那陣撕心裂肺的咳聲,想也沒想,啪的一下,把窗戶關上了。
「陛下,給,軟帕。」無羈回到榻前,把帕子雙手奉到他面前。
霍循接過來,敷衍擦了擦嘴巴後,將帕子攥在手心,又重把視線落在他身上,似是在打量這件銀甲穿在他身上的適配度。
第23章暗香浮動(十五)
無羈生?的很好看,集霍嬙和詹兆清的優點於一身,身體頎長,容貌俊昳。
他的五官,除了一雙眼睛和霍嬙長的一模一樣之外,其餘都像極了詹兆清年輕的時候,尤其是他優越的鼻樑骨,簡直是詹兆清的翻版。
而他和霍嬙,是少有的雙生胎。雖然性別不同,但面容很是相似。
其實,無羈那雙眼睛,不僅僅和霍嬙一樣,還和他年少時一樣。
只不過,宮變那年,他從懸崖落下時,不知道?被?什麼尖銳東西劃破了臉。
從眉尾到鼻樑骨,斜長的一道?疤痕。就連救下他的那位游醫都說,傷口再深一點的話,他那隻眼睛都有可能失明。
只是那個時候,他正經歷著比眼睛失明更為?駭人的事情,正受著比險些失明更重的傷,身上的刮傷刺傷更是不計其數。相比較而言,臉上這道?淺顯的疤痕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他登基後沒多?久,太?醫院也曾獻上過幾罐祛疤淡痕的藥膏,他嫌麻煩,只偶爾想起了才塗一下。
如今,那道?疤痕依舊有些明顯。
時過境遷,他年復一年勞累,眼尾早早長了好道?魚尾紋。
再加上他少年時期便深知藏拙的重要性,為?了避嫌,他鮮少出?現在公眾場合。旁人只記得他如今的相貌,哪裡還記得他少年時期的模樣。
也正是因為?如此,縱然?無羈這渾小子生?了一雙與他一模一樣的眼睛,縱然?他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太?極殿內,也很少有人將他們兩個聯繫在一起。
如今的朝堂暗流涌動?,生?的不像霍家人,倒也算幾分福氣。
霍循心中暗暗慶幸,慶幸他的長相隨了詹兆清,而不是霍嬙。
他靜靜看著無羈,目光逐漸悠遠。
無羈和他一樣,才出?生?就沒了母親。
他小時候,是在旁人的嫌棄厭惡的眼神下長大的。他不想讓無羈也經歷這些。
所以?,關於無羈的身世,霍循準備瞞一輩子。
恍惚中,霍循仿若在他身上看到了霍嬙和詹兆清。他們夫妻二人還是年輕時候的模樣,恩愛依偎在一起,沖他淺笑。
當即,霍循想起那年初春,他們夫妻二人初識的畫面。
當年,詹兆清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美男子,但他也只是在坊間聽過幾句的美名,以?及偶爾他從秦執年那裡借書時,扉頁上寫?著詹兆清的名字。
但他卻從來沒有見過他,只偶爾好奇,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就連秦執年也得從他手裡借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