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由于白日启程得晚,萧洵安一行人没能赶在黑夜降临闭城门前赶到下一座城。好在这次的住处没安排在城内,而是郊野一处竹舍。
萧洵安草草应付了晚餐,便独自关在屋子里。他躺在一动就吱呀作响的竹床上,在幽夜里,端看着自己的手背。
“什么是双笙咒呢?”他猜应该是那位叫子舟的仙官通过这个符咒将灵力借给了黎川,想到这里,他胸口竟觉得涩涩的。
“鱼缸里的那些鱼都是怎么做出来的?”要是有一对青色的鱼,真想问问黎川一声不吭的走了,可真是还了他自由。
他忽然想起那瓶药膏,浑身拍了拍摸了摸,一无所获,“小气,之前明明说要送给我。”腹诽着朝黎川留给他的行囊看去,那里头是那件长毛大氅和几件衣物,却瞧见一枚微光从包袱透出来。
立刻起身捞起行囊打开来,整齐叠好的衣物上是一枚莹润的明珠,月白的流苏璎珞将它串着。这东西他眼熟,汾渊河龙宫里那些姐姐人人腰间配着一枚,说是黎川给的,投胎时换好来世的打点。竟给他也安排了一枚。
“明月照山海,应送故人来。”他其实也没瞧见月,只是瞧着这明珠,莫名冒出来一丝酸溜溜的诗意,“山海照明月……打油罢了,粗糙。”他强行压制了自己推敲用字的意念。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阖眸诵大道是他屡试不爽的催眠之法,渐渐没了意识,整个人沉进了梦里。
他似乎置身沉黑的水,没有窒息感,他没有感到丝毫恐惧,只是带着一丝好奇,朝着一点光亮,缓缓上游。越靠近水面,那光点周围就越清晰,好像是棵树,像是根拐杖,又像是个人。
破水,头湿漉漉贴在他颊上,他抚了一下,很真实的触感。四下都是黑的,唯头顶一个亮光的圆洞,彷如月明。
一位老者立在水面上,应该说是飘在水面上,苍老的脸,苍白的须髯,清明的一双眼。他飘在上面,俯视着他。
这种压迫感让他很不舒服,“青云山的那位?”萧洵安立刻察觉了自己在梦境中,“看来是进入顾卿识海,受了影响。”
“不,是我入了你梦。”老者开口道。
“求什么?”萧洵安抬头直直盯着他。
“你食我旧根,我灵识自然入你识海,不求什么。”老者继续道。
于是萧洵安转身往远处游,却不如老者飘得快,立刻被拦住去路,“去哪?”
“离你远些。”
“我既入你梦,便也不闲着,教你些心法如何?”
“不如何。”
“你若修出丹元,生死便不由他人。”
萧洵安没理,换了方向继续游。
老者没追,只在他身后说,“你本将死于北塞沙场,故而那位龙王才会送你去。”
萧洵安一怔,原来如此,原来黎川并没打算让他活,终究是自欺罢了。
“你要什么?”没人会白白给你,都是另有所求。
“你天生有吸纳灵气的能力,于你的躯体而言,过犹不及。老夫修为大损,恰借此机会得以休养。你我皆好。”
“你若修成,我怎知你不取我所有?”
“此处不过我一缕神魂罢了,伤不了你。”
萧洵安可不是什么愣头青,这种不明朗的局面他不会轻易入局,只是一头扎进水中越游越深。
往后许多天这老头都在萧洵安梦里晃荡,萧洵安却极少理他。
终于,日夜兼程赶到了塞北思源城,再往北就是皑皑雪原。
思源城夹在两山之间,像一个塞子,堵在了两国之间。北国禹蚩人称南国缙月人为巴人,故而从前此城被禹蚩人称为巴塞。而称禹蚩人为漠蛮子的缙月人则称之为蛮塞。
此城在历史上乃兵家必争,一直在南北两国之间飘摇不定,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城内百姓无归属信仰,总出细作,地道封一条挖一条。
萧洵安年幼时,同他父亲守此城,将此城改名思源。因为城中唯一一条河流来自缙月国,百姓饮水便想到归属。并在城中广场立一缙月文字的日晷,渐渐,思源城便稳在了缙月版图。
今年各处闹旱灾,禹蚩气候太冷,土地贫瘠,作物低产,原本就只是堪堪供给,如今更是匮乏。眼看要入冬了,禹蚩屯粮不足,便要来抢,大军已然压境,民心惶惶。
萧滢滢站在城门楼子上看见北方山上黑压压的营地,气呼呼地握着手中的马鞭。“自己不会种粮食便要来抢,他们若伏低来借,我们也未必不借给他们。”
“若借,便要还,不仅要还更多的粮食,还要还人情。”萧洵安说道,“况且百姓吃不饱,国内必然暴乱。与其费力镇压,不如把他们组织起来打仗。”
“打起仗来也要备粮草,为何不将这些粮草直接拿去赈灾呢?”
“打起仗来,便会死人,多死一个,便少吃一口。”苍老却很有劲道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一位老人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