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意心再瘦也是一个男人,护士们挪不动他只好叫来医生把他抱回床上。
他像一个无骨的人,身体没有力气和支点,任由别人摆弄,每次吃药需要护士叫很久才能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身上的钝感很重,每天流泪,眼皮红肿着,饭也吃不了多少,两三口就饱了,吃多了还要吐。
医院给了杨意心最好的待遇,好吃好喝伺候着,也安排了心理医生帮他,可效果不佳,人非但没有胖起来反而更瘦一些。
牧靳呈一周没来医院,在忙一个竞标一直连轴转,直到今天才圆满搞定这件事,推了庆功宴直接往医院去。
“医生说杨意心的情况不乐观,”卢召一边开车一边战战兢兢汇报,“液输着,药吃着,但……他抗拒心理辅导。心理医生天天陪他待在病房,但他一句不说一句不回,空闲的时间除了呆就是流泪,现在只有9o斤了。”
牧靳呈一直闭眼按着胀痛的太阳穴,闻言眉心一蹙,睁开眼,“他闹绝食?”
卢召说:“也不算是,他吃不下东西,吃两口就不吃了,多吃点会吐。医生说这是进入抑郁期正常的反应……”
“正常?”牧靳呈抬眸,冷冷看向后视镜,“他的双相得了五年,不是到今天才有。我不信他过去没有抑郁过,至少我见到他的时候不像现在这样。”
“……”卢召不敢搭话,默默提,很快到达医院。
此刻是晚上十一点,住院大楼里静悄悄的,灯关了一半,大厅宽敞,皮鞋踩在瓷砖上出清脆的响,在幽静的夜里有隐隐的回音。
牧靳呈坐着电梯上楼,靠近病房时放轻了些脚步,里面黑漆漆的,通过门上的玻璃看不出什么,无声地开门,等他适应了黑暗后现床上又是空的。
“啪嗒”,牧靳呈重重打开墙上的开关,白炽灯瞬间点亮黑暗,透明的玻璃窗上映着屋内的虚影。
杨意心坐在窗台上看向外面,双腿曲在身前抱着,细白的腕骨露出一截儿,手指更是细得像皮包骨,双脚同样暴露在外,因为皮肤太白的缘故一点点薄红就非常明显,脚掌外侧的淡红和染上的脏引得牧靳呈的视线停留片刻。
男人挺拔的轮廓在玻璃上尤为明显,牧靳呈走过来,虚影放大逐渐清晰,冷峻的脸出现在玻璃上,盖住外面零散的灯火。
杨意心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沉静得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雪。
牧靳呈在杨意心身侧站了一会儿才开口:“为什么不睡觉?”
杨意心缓缓转过头,抬眸与牧靳呈对视,双眼黯淡了无生气,脆弱得好似下一秒就会烟消云散。
他弯起嘴角,很艰难地冲牧靳呈笑了笑,“等你。”
牧靳呈看着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火大,皱着眉头问:“你知道我要来?”
杨意心说:“不知道。”
“那你等什么?”
“总有一天你会来,”杨意心望着男人,过长的刘海扫过眼皮再加上明亮的灯光,他不得不微微眯起眼,“你看,今天我就等到了。”
牧靳呈在窗台另一边坐下,看了一眼杨意心的双脚,眉头不展,“有话说?”
“放我走吧,牧靳呈。”杨意心的语气很轻,眼里带着恳求。
牧靳呈问:“你想去哪儿?”
杨意心被这个问题难住,想了一阵才回答:“回家。”
“我让你放我走的时候你没答应,”牧靳呈说,“现在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杨意心的脸上涌上明显的痛苦,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双手插入缝用力地扯着头,试图缓解大脑深处的剧痛。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真的,我……我以为和以前一样,是假的……是梦……”
他说得语无伦次,带着绝望。
杨意心的世界被散着阴冷的黑水覆盖,眼中的色彩被黑灰取代,先前是无法自控的亢奋癫狂,现在又是无法自抑的难过。
大梦一场,醒来现自己才是令人退避三舍的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