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青光远去。
小孩看不清自己的箭射出多远,因为实在太快太疾,反倒是天边的太阳顷刻间黯然消失了一个。
射中了!
小孩兴奋起来,满心欢喜再次扣弦。
第二箭又中了。
第三箭也中了。
……
西边九个太阳仅余一个,小孩喘了口气,虽然汗如雨下,却也感到周围凉爽许多。
屋底下黑袍男人说道:“继续啊孩子,你箭术真不错,叫什么名字?”
小孩展臂推弓,喉咙干涩,从牙缝里缓缓回道:“我叫龙羿。”
※
最令人痛心的场景,莫过于一个极度悲戚的女人,无法哭嚎,无法流泪,无法双拳捶地。
戚灵甚至不敢去看那个绝望的人,从半空跌落在沙地中的桑姑。
这位龙族女巫师,她的脸扭向半空,目睹着天际金光的消褪。
连续八次日光的黯淡,意味着,她接连失去了八位亦师亦友的挚交,这份沉甸甸的打击,让感同身受的戚灵也失落不已。
空中那粒黑影出一声唏嘘,他东望了一眼,随即缓缓落了下来。
除了白酉,无人识破生了什么。
在极度耀目的光芒下,也无人目睹箭落八日的过程,以及最后白酉替桑姑挡下的那一箭。
大地上,仅剩下定虚空所笼护的那一小片青草,孤零零随风摇倒,而周围方圆八百里地域皆化为沙碛瀚海,成了南瞻部洲土地上最大的荒漠。
这片大地,犹如戚灵的心绪,历经了一场五味杂陈的梦。
桑姑仍旧是中年妇人的面貌,她吐出一口琥珀色鲜血,没有撕心裂肺的嚎哭,没有龙族血统的异变,只是呆呆跪在地上,眼中透出无尽的神伤。
大巫师宗咸、唐歌盼、张彭、月尊……八位巫师都消失不见,空中仍不断浮着九曜残存的片片金雨,仿佛秋日桂子,在西风中袅袅洒落。
绯红女使捧着掌心去托金雨,所获却空空如也,她眼角淌出两行清泪,也许是为了她的月尊,也许为了她自己。
戚灵实在不忍心去看这两个人,她蹲到桑姑旁边,用颤抖的手扶住她的肩膀,连没心没肺的徐健都在沉默。
“这一招,是我输了。”
白酉语气柔和许多,声如玉磬。
戚灵循声抬头,看了看这位清微白真人,那是个秀骨清像的男人,头戴玉冠,一身老式的清微道袍,傲然而立。
戚灵眸中忽而有些黯然,沉吟许久,才回应说道:“这并非是他们想要的结局。他们的心思,如同我所说,只求业海平息。”
沙海上,热风拂过白酉衣襟,这位真人又以一种极其肯定的语气问道:“但是,你随他们去西极,又能做什么。”
戚灵迎着白酉的目光,立直身子说道:“我要去九玄宫,去接近业海之源,我要看一眼,这天地,为何会这般!”
绯红女使身子一震,眼神呆滞的桑姑也晃了晃身子,虽然她们沉吟不语,但仍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戚灵,仿佛这个女孩刚才所说的话,在风中稍纵即逝。
白酉缓缓吐出口气。
他叹息一声,不再理睬任何人,背负双手朝西面沙地踱了几步,闭目听风,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健紧张的攒着拳头,望着这位白真人,唯恐他心性无常再对戚灵动手。
戚灵默然扶起了桑姑,白酉忽然回身,“我也去。”
戚灵满眼惊奇:“真人说什么?”
白酉轻声道:“且不论,你又是从哪里得知了避尘,我还是决意随你去趟西牛贺洲。平息业海,这是你的夙愿,对吗,长戚?”
夙愿?
长戚?
戚灵留心到了白酉的奇怪措辞,气氛瞬间又凝重起来,因为没谁猜透了白酉的真实心思。
沉浸在伤痛中的桑姑,摇了摇头,她宁死都不愿与白酉同路。
桑姑紧紧握着戚灵的手,一如既往没又过多言语,仅是答应,在九玄三极宫等她,并且希望戚灵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
一个少女,两座大洲。
肩头担子之重,如担山海。
徐健再也忍不住问道:“真人,实话说,老徐向来瞧不起清微老道!你既然答应,跟随小巫师西行,去平息那什么业海,那么一定言出必行,对吧?这西牛贺洲山河万里,真人若肯帮忙御剑腾云,西极之地,想来也指日可待!”
白酉凝望着戚灵,摇了摇头,“不,我说了,仅是随她前往,跟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