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道:“那你我不如去清溪县吊丧,比起在杭州城漫无目的悠荡,去清溪县好歹能博个机会。要是有幸见到孟公子,说不定兄弟的苦日子就熬到头了!”
乘船一路,罕见的头晕脑胀、头痛欲裂出现在云漠光身上。直到云漠光坐到蒋术奇塌前,仍旧心不在焉、芒刺在背。
蒋术奇唤了她两遍才回神,关心得紧,“有心事?”
云漠光点头又摇头,恍然一笑,“听闻昨日夜里郭庄主殁了,消息属实吗?”
“嗯。世事难料,前几日还在孟伯父的寿宴上见过他,没想到是最后一面。”
“我也是道听途说,是毒杀?”听闻郭元盛内家功夫极高,寻常高手根本近不了身。
蒋术奇放下手里的书册,探身靠近答道:“刺客先是纵火转移视线,后在寝室的茶具里下毒,算准了火势一灭回房定会感到口渴,急切喝下杯盏内的茶水。不幸中的万幸,郭庄主的两位公子没有中招。”
“郭元盛为人如何?有没有什么仇家?”她想知道更多的信息,来判断此事是否与柳白樱有关。
蒋术奇垂下眼睛,认真地思索道,“郭庄主性子是蛮横粗鲁了一些,与旁人争执在所难免。但好在他品行端正,与人结不下深仇大恨。就算有,打狗也要看主人,总会提前给乾元山庄打个照面。”
梧桐谷棋斋产业遍布南北,拥有宽广固定的消息渠道。之前云漠光向来对江湖繁杂之事漠不关心,蒋术奇便极少主动提起。
“那会不会是郭庄主近年势力做大,不再事事听命于孟庄主,被除掉了呢。”她自然不是真的这么想。
蒋术奇瞧她将罪责轻松地盖在乾元山庄头上,笑道:“不太可能。孟庄主是早就坐稳了大宋武林的头把交椅,德高望重,怎么会做这种自毁声誉的事情?何况郭庄主被毒杀的如此明目张胆、如此枉顾后果、如此尘嚣甚上。”
云漠光将药推到他面前,“说的是呢,趁热喝药吧。”
蒋术奇看似绷着脸,嘴角处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面前的少女不耐烦的模样真是可爱。
等到药碗一空,云漠光依照往常检查他的指尖、脖颈和双足。这三处的皮肤上有她种下的标记,根据标记的颜色即可判断体内残留的毒素分量,方便调整解药的剂量。
待到她的气息扑在面颊上,蒋术奇神情微恙,耳廓微红,“漠光,你诊断每一位病人都如此细致吗?”
“嗯,一视同仁。”
“这样不好,病人也分男人和女人,对待男人要保留距离,毕竟授受不亲。”
方旭忙凑上来,“谷主,不如让我来。”他是蒋术奇的贴身亲信,两人自小相伴长大,感情甚笃。
可蒋术奇的表情拒绝了他。
云漠光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叹道:“以前你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上个药诊个脉什么的,肌肤之亲免不了的,这是江湖神棍的修养。”
方旭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江湖神棍?”
蒋术奇咳了两声,道:“你不是同我讲,现阶段是拔除末症,体内的大部分毒都散尽了,无须检查得过于仔细。”其实,他哪里是害怕她检查,只是那缩短的距离严重干扰他的神智。
云漠光直起身来,轻应道,“说的没错。再过半个月,你就可以彻底摆脱,届时我便不必来了。”
“不来了?”一道惊雷重重劈中他的心房。
云漠光不住叹气,“半个月前见到卫大小姐,又听康伯讲了许多你与卫大小姐的青春往事,唏嘘不已啊。好在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卫大小姐一点也不喜欢孟松承。我想,若是你快些好起来,兴许能拦下他们的婚事。”
蒋术奇一口气憋在胸膛,“漠光,你误会了,我有心上人。”
云漠光一愣,气鼓鼓地问,“你变心了?”
“卫天雪与我缘分已尽,这不是变心。”
“你不喜欢卫大小姐了?”
“是,你已经问过一遍了。”
“可认准一个人不是从头到尾、从一而终吗?”
“遇到正确的人,自然从一而终。但她只是一位遥远的朋友。”
“遥远的朋友?”五个字勾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
峰顶的雨猛烈得毫无征兆。
几道身影从远处的山野飞跃而来,穿过雨帘,又攀附在岩壁之上,迅钻入嵌入山壁的楼阁,躲在青灰色的屋檐下。
同一片屋檐下,淌满雨水的脸孔上,荡着都罗融爽朗的笑,伯坤高雅的笑,勒喜无声的笑,柳白樱得意娇笑,薛檀枞冷峻一笑,云漠光灿烂欢笑。
内心封闭的湖泊一下子翻滚出轩然的浪花来,拍打出强烈的思念之情。
“漠光,在想什么?”蒋术奇觉了她的失神。
“想起了我从前的朋友。”
“你不想知道我的心上人是谁吗?”
隐约感觉到蒋术奇的目光盯在自己的脸上,云漠光不愿抬眼,“不想。”她起身开始收拾药箱,将工具包摆了又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