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光,你心里是知道的,对吗?”
云漠光的头扎的又深了一些,手上的动作缓缓停下来,“术奇,我不属于这里,你是知道的。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回到那个令我魂牵梦绕的故乡去。”
她说完便夺门而出,在后厨的药房里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搬了个马扎蹲坐在药炉前,瞳孔逐渐失焦。
药汤表面鼓起来一个又一个的气泡,又无休无止地瘪下去,像极了繁杂思绪在脑海里开锅的状态。
顾晚晴小步奔走而来,“云姑娘,谷主许久不见你,还以为你半个月前的毒症没好全,忙遣我来寻你。”
“晚晴姐姐,放心吧,我没事。调理了半个月,早就恢复如初了,现在是我自己想躲起来,寻个心安理得。”
“谷主气到你了?”
“是吓到我了。”
“看来是对云姑娘表白了吧。”
“没有,你别胡说!”云漠光的内心心虚极了,反复用固定的理由来搪塞,“他只是把我当成恩人而已。”
顾晚晴轻哼一声,不服气的样子,“是呀是呀,你把你的恩人每日画成画呀!”
“画画?画谁?”
“画你呀!据我观察,谷主画了不下十幅你的画像呢。”
临海山庄大灵堂。
作为清溪县德高望重的江湖人物,前来凭吊的江湖人士芸芸是也,密密麻麻的队伍如同一条乌压压的长龙。
忽如而来的西风吹得庭前的樟树沙沙作响,原来是孟松承一行五人乘烈马疾驰而至。
二十五岁的孟松承一身玄青,五官周正、气宇轩昂,尽显世族风范。乾元山庄的未来继承人前来祭奠,浮躁的人群趋之若鹜地围了上来。
“鄙人张志阳,擅使青禹阔剑,江湖榜上排名七十八,仰慕乾元山庄已久,希望能到盖云堂做事,还望孟公子能给个机会。”
“孟公子,在下三清剑派弟子周轩昂,有幸见证了您与钟师兄的比试……希望……”
“孟公子,在下刘昆明,家师三古道人,今日厚颜想跟您交个朋友。”
“孟公子……”
“孟公子……”
这类人声此起彼伏,交叠在一起显得异常嘈杂,众多的字节撞在一起,反倒演变成一出闹剧。
孟松承冷睨一眼,丝毫不想理会庸碌之辈的毛遂自荐,嘴角的绷直流露出无比的厌烦。贺然识趣,拨开人群为他开道,直奔灵堂。
孟松羽吵吵闹闹了一天,才让哥哥同意她随队前来。万众瞩目的体验正是她享受的事情,蹦蹦跳跳地跟在最后。真是闷在家中半个月,外面的世界别样绚烂!
这样欢乐的想法在进入灵堂后,瞬间粉碎。没有的哭声的灵堂,是毫无生气的消亡。郭九凡、郭九拓两兄弟跪在棺木旁,愁容满面,悲戚难捱,五官拧成一团,像两尊静止的泪像。
想到不久前还跟他们追逐打闹踢蹴鞠,孟松雨也心情失落起来。她木然地对着漆黑的棺木、漆黑的灵牌鞠躬上香,像一只提线木偶路过灰暗的、腐朽的、绝望的终点。
待他们拜祭完毕,临海山庄的管家刘师带领五人绕步至后院水仙堂会客。厅堂内,两张熟悉的面孔——任红英、凌鹏鲲,已等候多时。
孟松承携一行人向山庄夫人郭夏氏正经行了礼,代父亲表达哀悼缅怀之意。
柔弱无骨的郭夏氏杏眼婆娑,眼眶通红,一张轻罗帕子遮住半张脸,伤心欲绝地哭诉道:“元盛他,就这么突然去了,留下手无寸铁的我和幼子。江湖凶险,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与那些凶神恶煞的海盗积攒下来的恩怨,如何解决?”每说一句话眼泪便掉下来一串,眼珠里含着掩饰不住的惊恐。
眼看临海山庄已露颓态,任红英、凌鹏鲲都暗自打着自己的算盘。凌鹏鲲本是郭元盛的得力臂膀,觊觎庄主夫人的美貌,更是觊觎临海山庄的庄主之位。任红英掌管的海头帮多年来屈居清溪第二,一旦吞并临海山庄的地盘,他这条地头蛇便是当之无愧的清溪强龙。
但唯有得到乾元山庄名正言顺的支持,才能省去血雨腥风的麻烦。
任红英见郭夫人久久未提正事,率先开口,“孟公子,天不可一日无主,临海山庄管辖七寨八帮,不可一日无庄主。若是两位郭少爷已长大成人,任某也犯不上操这份心。茶壶下的纸条字义猖狂的很,闻空出、尔等亡,闻空阁势力死灰复燃,形势逼人呐。”
任红英的积极引起了凌鹏鲲的不悦。
孟松承洞察到两人的小心思,不作理会,问道:“茶壶内的毒是什么,可有结果?”
凌鹏鲲上前一步躬身道:“孟公子有所不知,这小镇子上哪有什么高明的大夫?请来的八九个大夫对此毒争执不下,场面简直乱成一锅粥。凌某认为,纸条上的字不过是佐证,这毒药才是实打实的证据。查到了下毒的歹凶,才好判断是不是闻空阁的余孽,免被有心人士钻了空子。杭州能人众多,凌某恳请孟公子将茶壶带回杭州查验,我等静候结果为妙。”
“事关家父莫逆好友,查证真凶一事我自不会推辞。两位的拳拳之心,我会传达给家父。但有一事奉劝两位,家父绝不会允许临海山庄易主。想要称霸一方,还是另起炉灶为宜。临海山庄的屋檐可不是你们的登云梯。”
任红英随即敛了行色,“孟公子尽可放心,忤逆乾元山庄的事,任某万万不会做。”
凌鹏鲲也附和道:“凌某定会襄助夫人教导公子,以示忠心。”
郭夫人稍感安心,抬泪眼向孟公子致谢。乾元山庄才是临海山庄能依靠的那座山,孟松承替她的幼子说一句话,任红英和凌鹏鲲再不服都不敢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