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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匍匐于尘的（第1页）

赫蒂女士教育过瑞贝卡子爵后，完成了登记的剩余环节。亚历山大就此正式成为塞西尔领一员，还得到了一个领民编号。

88o号，亚历山大。

入睡前他还在感慨，塞西尔领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清晨，亚历山大跟着其他人一起排队领取早餐。每人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三片煎过的黑面包。亚历山大在家时当然吃过更好的菜肴，可身上财物被抢劫、又困于森林，他现在只觉得这早餐是如此可口。硬梆梆的黑面包用油煎过，松软了不少，还有特别的香味，配着白粥，亚历山大吃得异常满足。

不远处更有几个衣衫破烂，脚上只是包了破布的农奴，吃着黑面包与白粥，时不时就要停下来，小声赞美公爵大人，再继续吃。很显然，以前的生活环境让他们对这样的餐食感动异常。

也许有人会觉得，自己和农奴吃一样的餐食，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不过亚历山大并不在意。怎么说呢，他是以流民的身份被塞西尔家族收留成为领民的，而在南境，流民与奴隶地位相差不大，都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劣等。

瑞贝卡子爵说她烧炉子的工棚离铁匠铺不远，亚历山大找人打听了一下铁匠铺的方位。

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位于第三居住区，根据赫蒂女士的说法，是在营地东南部。而铁匠铺、锯木厂等设施都在工坊区。被问路的大婶想了一会儿，只是告诉他朝着白水河的方向走，他一定能看到的。站在营地中央根本看不见白水河，亚历山大只能跑到营地边缘，才看到了营地北面的河流。南面是黑暗山脉，北面是白水河，开拓营地就在中间。

“亚历山大！这边！”瑞贝卡用力挥舞手臂，远远地喊道。

快走几步，亚历山大面向瑞贝卡·塞西尔，鞠躬致意：“上午好，子爵小姐。”

昨天第一次见到瑞贝卡的时候，他根本没想到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女孩会是子爵，没有行礼。后来就一直处在吓一跳，缓缓，再吓一跳的循环中。因此现在他是第一次对瑞贝卡子爵行礼。

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对瑞贝卡小姐行礼，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定不是想起了昨晚瑞贝卡被赫蒂女士追着打的场景，嗯，一定不是。

瑞贝卡带领的这个工作小队只有六个人，现在加上亚历山大是七个。有四个自由民，两个农奴。说是做试验，其实就是按照瑞贝卡的要求一直不停地烧石头。

对，烧石头。

石灰石，黏土，还有铁匠铺那边运来的矿渣，把这些东西混合之后放进炉子中烧，再把成品运出来。坦白说，亚历山大完全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但是，管他呢，自己只是个平民，贵族们让他们做什么就得做什么。

炉子不高，有点像是砖窑厂用的那种，在这不大的院落中放了四个。

亚历山大与他的六个队友一样，听从瑞贝卡小姐的指令，有的搅拌矿渣，有的搬运原料，有的照看炉子。甚至有的时候瑞贝卡还会亲自上手。坦白说，第一次看到这位子爵小姐直接伸手摆弄矿渣的时候，亚历山大吓了一跳。怎么能让尊贵的小姐做这种事！可他环顾四周，其他人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亚历山大冷静下来，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瑞贝卡小姐时对方的样貌——穿着并不廉价的蓝色衣裙，但是身上脸上都是黑乎乎脏兮兮的。原来是在这里蹭的矿渣与炉灰！亚历山大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谁能想到她是个子爵啊？

经过一个上午的工作，亚历山大现瑞贝卡好像确实在进行什么测试。她会安排不同的原料比例，吩咐调整烧制时间，每一炉烧出来的奇怪黑渣，她都会一一测试并记录。看她的表情，应该都失败了。不过她只会沮丧一瞬间，然后又开始安排工人们把烧出来的成品分别盛放。

“上午的工作结束！吃饭！休息！上午的工作结束！吃饭！……”穿着铠甲的士兵在营地中四处跑动，大声宣布着午饭即将开始的消息。

瑞贝卡看了看四个炉子，一个刚取出渣，正在冷却，两个正在烧，还有一个空着。

不等她询问，负责照看炉子的两个人就开口汇报：“子爵小姐，这个炉子还需要再烧一会儿。”“这个也是。”

瑞贝卡皱起眉：“一会儿？具体是多长时间？”

“子爵大人，您是知道的，我们不识数……”

这样的情况显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瑞贝卡也只是露出苦恼的神情，没有再说什么。

“子爵大人，您先去吃饭吧，炉子有我们看着。”负责照看炉子的人挠挠自己的后脑勺，显然也很愧疚不安。竟然因为自己没有完成工作，耽误了子爵大人吃饭！领主仁厚，不会因为这种事处死或者鞭打自己，但是作为一个小小的平民，他怎么敢让贵族老爷们等着自己？

而且，而且，瑞贝卡小姐很好，真的很好。她会对每个平民笑脸相迎，态度亲切，没有一点嫌弃轻蔑，更是会跑来跑去帮忙干活。没有领民不喜欢她的。

“那不行。”瑞贝卡·塞西尔摇头，“我还要记录烧制时间，还要测量成品，还要记录呢。你们都不识数。”

他们不识数。

这句话落在布满各种渣滓灰尘的地上，也落在几人身上。

瑞贝卡·塞西尔说这话的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是陈述什么亘古不变的真理一样，平稳的声调莫名地散出威压，甚至于两个农奴已经垂下了脑袋。

他们确实不识数。

瑞贝卡子爵已经是亚历山大听过见过的最亲近平民的贵族了，短短几个小时的相处，这位不可思议的子爵就动摇了亚历山大对贵族的印象。也许贵族和平民的差异没有那么大，没有大到不可逾越的地步。可就在刚才，子爵小姐与平民几句对话之后，亚历山大突然现，那横亘在贵族与平民之间的沟壑是如此深，哪怕是瑞贝卡小姐亲手捧过那么多矿渣炉灰，都不足以让它产生什么变化。

可是，为了维持温饱就已经要竭尽全力的贫苦人们，要怎么去认字识数呢？

“哇！原来你是商人的儿子，我就感觉你说话和其他人不太一样。那你会写字吗？会算数吗？”

亚历山大回想起瑞贝卡子爵曾说过的话，一时间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