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见到多多,实在是让曼君大感意外,多多比上一次要消瘦多了,或者说,是狼狈多了,一年前,曼君赤着脚蹲在电话亭边等多多来接自己的时候,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眼看到的多多,骄奢而美艳。
骄奢得让路过的女人都暗无光彩,多多昂首挺胸走上车,引得多少男男女女侧目。
高挑的美女加华贵的服饰加豪华的名车,这样的女人,香艳动人。
你怎么也不能把这些回忆和眼前的多多联系到一起,也不过是过了一年而已,这一年,多多从周旋众多男人间的交际花变成了袁正铭独享的尤物,她像是飞蛾扑火一样奋不顾身地爱上了袁正铭,她不做交际花了,她要做袁夫人,要成为他光明正大的女人,而不是带出去应酬,帮他和同僚喝酒讨欢的女子。
多多妄想脱离风尘,她想做的,就是要成为站在袁正铭身边的女子,名正言顺嫁入豪门。
谈何容易。
多多穿着一
件白色的印花大T恤,浅蓝色牛仔裤,重点是,她一没有化妆,二没有穿高跟鞋,脸色灰暗,再美艳的女人,一旦懒了下来,皮肤就像是过期的西红柿一样,暴露出了斑点和老化。
曼君穿着绿色修身短裙,白色高跟鞋,显出了姣好的身材,还是那家咖啡厅,放着轻音乐,服务生的声音极好听,端上来一杯咖啡,袅袅的冒出浓浓咖啡香。
其实咖啡再香,曼君都不爱喝咖啡,宁愿选择牛奶,只是咖啡厅的意境,是她喜欢的,宁静而优雅,红色的沙发,桌上有几朵新鲜的百合,不是玫瑰,是百合,这让她毫无理由地喜欢上了。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这个城市的风景,对面是比较古老的民国建筑,她想如果以后不工作了,就存一笔积蓄,开一家属于自己特色的咖啡厅。
多多没有开车来,打了一辆车来的,她一坐下,就开始沉默,这沉默让曼君有些害怕,多多以前是个话唠,不是这样的寡言少语,那种神情,让曼君觉得多多像失去了所有一样。
果然,多多喝了一口咖啡后,缓缓地说:“我一无所有了。”
“什么?多多你在说什么,什么一无所有了,上次见面不是还好好的,发生了什么事?”曼君握着多多放在桌上有些发颤的手,她太担心多多这样的状态,像绷紧的弓一样,那根弦随时会飞了出去。
“我去见了袁正铭的未婚妻了,不
同的是,不是我找她,而是她找我,一同去的,还有袁正铭的妈妈。”多多焦虑极了,说着抬手揪着自己头上毫无色泽的褐色头发。
“那天早上,我化了足足三个小时的妆,我只是想把对方比下去,我没有想到袁正铭的妈妈也会在,我还特意买了昂贵的抹胸短裙,五万块钱一条裙子,还有十四寸的高跟鞋,爱马仕限量版的包包,钻石首饰,我几乎把我全部的存款都拿去花了来包装自己,为的就是要把对方比下去,让她知难而退。”
“可是局面完全不受我的控制,到了那里,我看到一个穿着米色套装裙黑色长发披肩的女人,那么贤淑端庄,她身边坐着的贵妇人我是看过照片的,是袁正铭的妈妈,当我看到他妈妈手拉着那个女人的手放在腿上微笑谈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输了,我当时就想逃离,但是那个女人喊了我一声,她说请问你是李多多吗?”
“当时的我,全身都要抖了一下,那些脂粉那些首饰变得很沉重,我走向她们桌子的时候,我的高跟鞋还不争气地崴了一下,你知道我有多狼狈吗,我再也不穿高跟鞋了,出尽了丑。我坐在那里,他妈妈像在动物园看怪物一样盯着我扫了几遍,极不情愿地问了我几句话,倒是袁正铭的喜好,喜欢的西装牌子,喜欢吃的菜。”
“我一一回答,按照我对袁正铭的了解,他的西装有时是
我给他买的,和我一起吃饭,他爱吃的菜,我都会点,我怎么会不清楚呢,我觉得我答对了。可是袁正铭的妈却说我错了,袁正铭喜欢的根本都不是这些,那些都是逢场作戏,真实的总是只有自家人自己的妻子才会知道。”
“我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袁正铭的未婚妻,我从她的衣着上,看不到半点奢侈和华贵,她从头到脚穿的也许不及我一个发夹的昂贵,但她很高贵,她端坐在那里,像一个温柔的小女人,我觉得我一下子就低了下去,矮了半截,卑微得像是一个乞丐,那些花花绿绿流光熠熠的妆容和钻石,一下子让我艳俗了,但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典雅,静静地,像是油画里的女子,她是出身门名的名媛娇小姐,却没有一点的娇纵和奢侈,到底是家教好,不像我,看起来就像个廉价的风尘女。”
多多一口气说完这些,越发羞愧和难堪,她手撑在桌上,情绪波动着,此刻的多多,像是一只受伤的羊,过往那些风光无限和金光夺目一下子涣散了,取代的是对自己无限的责备和羞辱。
曼君坐在多多的身边,听完了多多的故事,多多没有哭,只是难过地低下了头,可曼君眼角里,落下了眼泪,她拿着纸巾抹去眼泪,多多是那样坚强的一个人,怎么也会挫败成这样,她为多多难过,更为自己和像这样一类女子难过。
我们只是爱了一
个不该爱的男人,可是,这有错吗,我们又错在了哪里。
错在了自不量力吗?
“多多,别太难过了。”曼君除了说这句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此刻的多多,难道说不要再去想袁正铭了,世间上好的男人有那么多,还是让她把袁正铭的妈妈和那个未婚妻好好骂一顿呢,不过这样反而会让多多更加感伤。
多多抬起头,看着曼君,说:“说着我的故事,你怎么倒比我先抹起眼泪了,故事还没有说完,你听我慢慢和你说。我当时虽然慌张,就像是露了馅一样,内心的心虚暴露了我的不堪。她们问了我和袁正铭在一起多久了,袁正铭给了我多少钱,我都一五一十地回答了,我像是被叫进了校长室问话的犯规学生。”
“袁正铭的妈最后只是不屑地说了一句——噢,原来你是陪酒女啊,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你想借着我儿子攀上高枝飞上枝头山鸡变凤凰啊,你看清楚,我身边的坐着的,才是我未来儿媳的人选,你别再妄想了,狐狸精!”
“说我是狐狸精,我来气了,狐狸精就狐狸精,我拍着桌子就站起来了,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勇气,我说,我怀了袁正铭的孩子了,两个月了,你们看着办!我说完这句话,留意了一下她们的面部表情,那一秒是最过瘾的,她们都瞪大了眼,那个女人,都委屈得要哭了,那个老太婆气得头发都要
冒烟了。说完,我拎着包蹬着高跟鞋就走了,我脚崴得疼死了,我还是坚持着昂首挺胸走了出来,真是过瘾!”
多多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说了那样的话,又彻底把袁正铭的妈妈给得罪了,这就没有回头路了,曼君为多多担心,问:“你真的怀孕了吗,你可别胡来啊,孩子的事是大事,不能当儿戏说着玩。”
多多翻开包,从里面想掏烟抽,找了半天没找到打火机,曼君合上包,将烟放到里面,不许她抽烟,再说在咖啡厅里,怎么可以抽烟呢,有什么烦心事,不能说出来,非要抽烟闷坏了自己。
“想想接着的那几天,我觉得像是个噩梦一样,噩梦之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的是罐头泡面,喝冰凉的水,然后就睡觉,醒来饿了就吃,好像麻木了,我是过了好几天才回过神,我一无所有了,我以前的好姐妹,我约她们出来陪我喝酒,你知道吗,都说没时间没空,我知道,不就是都他妈的看老娘没钱了,都躲着我了。”多多说到这里气了,喝一口咖啡。
“你怎么不打给我,我们是好姐妹吗,难道你忘了,可是我没忘,我最难过最痛苦的那几个月,是你救济了我,我吃你的喝你的,你帮我找工作,带我去那个豪门相亲会你就给我付了八万,我欠你的太多,在你无助彷徨的时候,你别忘了,你还有我。”曼君鼓励的眼神看着多多
,她期盼着多多能振作起来。
多多听到这里,笑了,说:“我想,我只有你这个最真挚的朋友了,曼君,我真的一无所有了,身无分文了,那天之后没多久,袁正铭的助手就来了我住的地方,说袁正铭公司出了严重的财务状况,资金周转不灵,需要一大笔钱,让我能凑多少就凑多少。我就变卖了我的首饰,典当了一些衣服宝贝,再加上我这些年来从各个男人身上积存下来的,包括袁正铭给的,我把这笔钱交给了袁正铭的助手,将近三百多万,我连车都卖了,当时他助手说得很急,说如果资金周转不过来,袁正铭可能要吃官司坐牢,我当时急疯了,都没想想有可能吗,我傻吧。”
曼君听到多多说到这里,心疼得有些触痛,不是多多傻,是多多爱得太深,听到自己深爱的人可能有麻烦,可能会遇到不幸,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一心只想要营救对方,就好像自己的能力有多大一样,这和她当初义无反顾地去为冯伯文顶罪有什么区别,她同样是天真地相信了冯伯文编织的谎言和美梦。
男人的话,不可全信,当然,在曼君心里,卓尧是例外的。
多多难受的低声呜咽起来,终究是止不住自己的悲伤。
能说多多傻吗,说她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了,在爱情里面,有多少的痴情女人前仆后继,智商几乎为零,为爱死为爱生,为爱战斗,连
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原来可以为一个人连性命和生存都可以不顾。
“多多,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也很难受,我理解你,和你一样,我为了冯伯文,什么都扛下来了,我当时也以为自己很伟大很无私很能扛,为所爱的男人奋不顾身,我和你一样痴迷疯狂过。”曼君抱着多多的肩膀说。
除了拥抱,说几句贴心的话,曼君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多多给了她太多的帮助,如果没有多多,她也许根本不会有现在的阮曼君,要感激的话太多,安慰的话却说不出口。
多多摆摆手,说:“他有他的不容易,他妈妈给了他太多的压力。我明白,他对我是爱恨交加,他爱我,他也恨我,恨我不是明媚的女子,倘若我和你一样,明媚而干净,我想,我不会输的,我输在我没有出生在一个豪门世家,我不是千金,不是名媛。”
多多说袁正铭走了之后,她把烟灰缸里那些袁正铭吸过的烟蒂都装了起来,她知道,也许她再也不能和这个男人有瓜葛了。这些寂寞无形中的烟蒂,留作纪念。多像是张爱玲笔下的娇蕊,振保走后,坐在床上抱着振保的大衣贪婪地呼吸,吸他剩下的那些烟头。
和多多聊了一下午,最后从咖啡厅聊到了酒店,两个人一起喝了酒,多多要曼君请她喝茅台,曼君要了一瓶茅台,两个人边吃边喝,茅台再好,和那些酒一样
,辣人。曼君很少喝这样烈的酒,她辣出了眼泪,多多嚷着要划拳,两个人到深夜还在酒店包厢里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