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母亲去世,自己正伤心欲绝,舅舅便把她带到这高塔之上。望见这万家灯火,不知缘何,杜雪衣忽的就豁然开朗。
那时程进之教杜雪衣念的,正是王之涣的《登鹳雀楼》: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待到杜雪衣从回忆里走出时,二人已默然对坐在窗台上许久,夜晚的寒露沾得罗裙裙摆有些湿。
杜雪衣这才想起余玄度自打登上塔后,竟没同平日里一样挖苦自己,安静得很,似乎也心中有事。她蓦地心中一动,打趣道:“怎么?还在懊恼没去得了月老庙求姻缘吗?”
余玄度白了杜雪衣一眼,正欲开口反击,肚子却不合时宜地传来咕噜一声。
杜雪衣噗嗤一笑,轻盈跳下窗
台,走近了拍拍余玄度的肩膀,豪气道:“看来是饿了,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可别像上次一样饿晕在大街上了。”
说罢,不顾余玄度还坐在窗台上,杜雪衣拉着他就往塔下跑。
余玄度险些摔倒,有些恼,但转瞬却没了脾气,喊道:“唉!你慢点!”
“放心,姐姐保护你,不至于被什么不良人给拐走。”杜雪衣跑得飞快,话都没听清便风风火火地回了一句。
余玄度:“。。。。。。”
***
“清河食肆?”余玄度认真地念了念招牌上的字。
“怎么,听说过?”杜雪衣偏头问道。
眼底掠过一瞬的慌乱,余玄度答得有点磕巴:“当然没。”
二人还没坐稳,杜雪衣就已滔滔不绝地报了一长串菜名,不一会儿功夫,各种美味佳肴就铺满了整张桌子,还都是大菜。
余玄度不禁皱了皱眉:“你吃得下?”
“都想吃,这蟹、佛跳墙、盐水鸭,还有。。。。。。”杜雪衣兴冲冲地挨个朝余玄度介绍道。
余玄度觉得好笑:“不是说请我吃,怎么变成你自己想吃?”
杜雪衣碗中已倒了许多辣酱,刚起筷,忽的有些失落,听到余玄度揶揄自己,一时烦躁无比:“你可闭嘴吧,我花我自己的钱怎么了?”
余玄度见她发火,当即殷勤拿起桌上的一个罐子,问道:“要不加点醋?”
杜雪衣心不在焉点点头,继而闷头吃起来。虽味道尝不出来,但
是嗅觉未失,她还是能勉强闻得出味道来。
骤然她面色微变,一拍桌子,指着自己面前的碟子,咬牙切齿道:“余玄度?你能解释一下吗?”
“是你自己点头的,还蘸着吃了半只鸭,是不是醋难道你尝不出来?”余玄度挑了挑眉笑道,他刚才加的那瓶是酱油。
杜雪衣怒不可遏,眼见暴脾气即将暴发,忽的余光里闪过一片玄色衣袍,正往清河食肆方向而来。
“嘘——”余玄度转眼间已闪身挡住即将抬头的杜雪衣,并坐到了她身边。只见他低声道,“你没看错,就是梅三姑。”
——“这位客官,快里头有请!要吃点什么?”店家嘹亮的声音将二人的侥幸之心击碎。
好巧不巧,风带着梅花香飘进了屋,梅三姑进了食肆。
杜雪衣眼神迅速将自己和余玄度从头打量了一边,松了半口气——二人如今的装扮已同前几日风尘仆仆的模样全然不同,除非正脸瞧见,认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听到梅三姑所选的座位同二人相距甚远,还是背对自己的方向,杜雪衣又松了半口气。
正当杜雪衣准备速战速决,快些将桌上一众佳肴都悉数扒拉进腹中时,一只黑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杜雪衣一个激灵,手中筷子脱手而出。
吧嗒吧嗒一双木筷在食肆中嚣张地滚了一路,最终停在了与二人相距甚远的、背对二人的梅三姑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