瞽目老人听到风声,又觉脖子上有丝丝凉气,便勾着嘴角点头。
“老前辈既然依着风向耳听八方,那你,当也知道,这一路上风向不对,我们去的,不是金陵吧。”曾公子懊悔地说,可惜他明白得太迟了,他们一群人都以为金折桂姐弟年幼无知,瞽目老人又是瞎子,他们祖孙三个定然会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走,被他们卖了还替他们数钱。他们都忘了,瞽目老人又不是才变成瞎子,他怎会没有分辨风向的能耐?四季的风不同,他怎会不依着风向,辨别方向?瞽目老人对一切心知肚明,那他原本又要《推背图》又要送金家姐弟给英王的算计就是空谈,压根不能实现。
瞽目老人又点头。
冤枉蒙战了!冤枉蒙战是他们一群人离心背德、自相残杀的起源。
曾公子险些吐血,回头不见梁松等人追来,便眯着眼睛威胁道:“老人家,快些将解药拿出来。不然,你们……”
金折桂清脆地嗤嗤笑起来。
“小丫头,你笑什么?”曾公子气急败坏地问,此时,也忘了“从长计议”四字。
“笑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你摸一摸你肚子,就知道,你离死不远了。”金折桂两只手扶在拐杖上,戏谑地看着曾公子,方才曾公子一直按肚子。杯弓蛇影之下,曾公子怕是已经信溪水有毒了——她原本只是嫌弃溪水脏,才要那么费事地用干草、木炭将水过滤了,再给金蟾宫、瞽目老人喝。谁叫曾公子一群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定他们不直接喝溪水,就是溪水有毒。
曾公子冷笑:“你们三个如今在我手上,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那你杀我们呀,杀了再去请大夫,瞧一瞧,除了我们,谁能给你解药!”
作者有话要说:太贪心不是好事,曾公子算计的东西太多了,一群人就梁松还坚持相信自己身体的感觉
☆、怕死
谁比谁更怕死?
金色的夕阳来不及优雅谢幕,就被滚滚乌云吞没。乌云黑黝黝地压在祥和安宁的村舍上空,哗啦一声,瓢泼大雨倾泻下来。
曾公子哆嗦了一下,手上的剑一抖,只觉得身上越发没了力气,“快,解药。”
金折桂采来大叶子遮住金蟾宫的头,笑嘻嘻地问瞽目老人:“爷爷原本说曾公子留在西北,会有一番作为,不知是什么作为?”
瞽目老人惋惜地说:“此时再提这个话有什么用?曾公子已经决心跟咱们同归于尽了。”
雨水将曾公子的手冰得麻木了,稍稍用力,就觉得手背上每一寸肌肤都在疼。
当真,要跟这三人同归于尽吗?曾公子心里忍不住思忖起来,他身负父仇、胸怀大志,当真要跟这籍籍无名的老瞎子、小瘸子死在一处吗?嘴角勉强地挂着一抹成竹在胸的笑:“花前辈,你不想金小姐、金少爷送回金家?金大老爷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没了儿子,金大将军在阵前乱了心神,抵挡不住宁王,宁王,可就要挥师北上了。”
瞽目老人唏嘘道:“那也没法子,老朽能跟皇长孙死在一处,也算死得其所。”
为什么死到临头,瞽目老人不急?曾公子又看向金折桂,金折桂满脸淤血青痕,面容依旧丑陋,就似一面破损的面具,面具破损的一角露出一只带着茶色暗影的凤眼,那凤眼弧度美好,瞳仁就似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此时金折桂满脸笑意,可那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像是视死如归,又像是笃定他怕死。
“金姑娘,你不想送弟弟回家?”
“父亲的清名要紧,比之连累父亲阵前乱了分寸、殃及天下百姓,折桂情愿一死。”金折桂嘴里说着慷慨激昂的话,眼睛有意向曾公子用手按着的腹部扫去。
曾公子腹部隐隐有些绞痛,他原本对这疼痛是十分熟悉的——这原就是他身上的痼疾;可如今这疼痛又有些陌生——毕竟,他中毒了。这疼痛击垮了曾公子,他终归不肯狼狈地死在这荒野之地。
“我收了剑了,还请老前辈赐药。”曾公子按着腹部将宝剑收回。
“呸!”金蟾宫赶紧搂住瞽目老人的腿,因为方才曾公子用剑指着老人,就冲曾公子吐了口口水。
“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小子,不许对曾公子无礼。曾公子,还请你屈尊降贵背着金小子,咱们快些去寻个地方躲雨。”瞽目老人扶着金折桂摸索着向前。
“花前辈,前面有农舍,我们去借住,顺便将衣裳烤干。”曾公子先觉自己在苟延残喘,此时看瞽目老人仿佛十分看重他,又觉自己大难不死,定有后福。于是便恢复了几分从容,暗道瞽目老人识破天机,是不敢轻易改了人家命格的,不然要遭天谴。如此,瞽目老人是不敢杀他的,如此,他将来必定大有一番作为。
金折桂看瞽目老人几句不动声色的话就说得曾公子越发怕死,抱着手臂打着哆嗦将村庄看了一遍。那村庄太过祥和,乃至于她生不出狠心去破坏。这一路上死伤不断,他们这群人中,瞽目老人有《推背图》,他们是金家姐弟,曾公子是流放到西北的皇孙,哪一个被人发现都会惹起腥风血雨。将他们四个比作走到哪,哪里就有人死的柯南小分队也不过分。果断道:“不,我们不去农舍。找个其他能避雨的地方吧,瞧,那边有座草庐,定是村子里猎户留下来的,咱们去那。”
曾公子伸手挡住脸前的雨珠,向那藏在山林中的几乎坍塌的草庐看了眼,又望了眼山下的村舍,那边有炊烟,就有热茶热饭,草庐未必遮得住雨,更别提滚热的茶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