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怔住之时,门外响起御医的声音:“皇上,时辰到了,臣等来给纳兰大人用药。”
玄烨闻言起身退至一旁站在窗边,平静道:“进来罢。”
那御医轻轻地打开门,几名御医跟在他身后,他们走到床边,似是在服侍容若用药。
玄烨没有看。他反而转过身子,将面朝向了窗边,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每当心里有不可抑制的情绪涌动时,他以此种方式,来让自己稍稍冷静。
然而此刻,这种方式却全然失了效果。
哪怕这窗因容若受不得寒而被紧紧关着,玄烨定定地看着,却仿佛能看得穿纸窗的那头。他知道,在自己视线刚好能够触及的地方,有一个合欢树。那是自己看着他亲手种下的,同根而生的两株合欢树。
恍然间,他甚至可以看见容若站在树下,翘首顾盼的样子。多年以前,那眉间交集的百感,让自己一见,便深深地陷了进去。
多少年了?
玄烨低下头,默默地回忆着。然而当那个数字从脑中浮现出来的时候,他却不由为之惊讶。
从康熙十年一直到如今,一共十四年,四分之一生命的时光。
玄烨微微怔住,随即低头从怀中拿出那枚从李德全手中辗转交给自己的玉佩,目光慢慢地看着上面的七个字,自己铭记太久太少深的那七个字。然而此刻借着窗边的明光,他才发现,那玉佩的凿痕之内,竟有着丝丝殷红的血迹。
心口猛地被拉扯住,一阵突入起来的疼痛。玄烨一时怔在原处,然而正恍惚之际,却听见那御医已走到自己面前轻声道:“皇上,纳兰大人醒了。”
玄烨猛地回过头,然而目光却本能一般地透过面前的人,直接落在他身后的床榻之上。然而,那身影依旧被静静地掩盖在帷帐之中。
“朕知道了……”玄烨收回目光,看着那御医道,“你们可以退下了。”
待到众人退下之后,房间突然变得死一般的宁静。
屋外的风声来回地吹过,声音格外地明显。
玄烨慢慢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却只是站在原地。过了半晌,才终于松开了几分力道,一步一步地朝那床榻走去。
他从没觉得,自己足下的步子,会因一人,而变得如此沉重。
因为,纵是迫不及待,心中却有几分又害怕见到他。怕看到他苍白的面色,怕见到他形销骨立的模样,怕看到他勉强的微笑,怕看到他骨瘦嶙峋的身子。
这分别的代价,太久也太沉重。玄烨害怕,这代价是自己倾尽所有,也不能给予偿付的。
终于,他在那卧榻前站定了步子。如方才那般,垂着眼,默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容若仰着脸,亦是不发一言,但目光之中,却又太多无法言喻的东西。
二人俱是这般沉默着。也许是太久的重逢,让他们都不知如何开口。也许多年的共处,让太多的话,即便无需开口,也能彼此知晓。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只听得见被挡在门外的风,吹得门窗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反而衬得这沉默格外突兀绵长。
不知过了多久,玄烨突然俯□子,把手伸进容若的被子里,把什么放进了他的手心。然后,双手紧紧地把他的手,连同那东西,一同覆在其中。
容若起初一惊,却很快明白了自己手中握着的,究竟是什么。原本应当是冰凉,但此刻已被捂得一片温热。
他身子微微一颤,垂下眼,想要苦笑一声,却发现终究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