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却感觉到玄烨握住自己的手蓦地用力了些,甚至带着几分颤抖。
“容若,你这般……是用自己……惩罚朕么……”
听出那声音中的几分异样,容若抬起头,却发现玄烨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而他的眼中,竟慢慢地淌下一行泪来。这君临天下的帝王,此时此刻,竟为自己,淌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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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何处问多情(下)
容若侧过脸,和他对视着。他知道,自己周身同样的颤抖,已经被那人握在手中。很刻意地,他笑了笑。在心内压抑了一个春天的东西,终究还是决了堤。
可是此刻,他已经无力去大哭,甚至哽咽。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玄烨,任泪水顺着眼角滑下,然后滚落在枕边,一点一点沾湿发梢。
“容若……”玄烨慢慢将他的手从被子中抽出,仍是用双手包裹着,放在唇边,哽咽道,“区区寒疾……你若不是心如死灰,又怎会沉疴至此?”
容若感到玄烨的泪水落入指缝之中,竟是温暖异常。他仍是不语,眼中的泪却亦是越流越多。
然而玄烨就这样握着他的手默然半晌后,却垂下眼,一字一句地诵出一首词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倖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容若闻言看着玄烨,努力地想要微笑,却只是不住地掉泪。
从听到第一个字之后,他便知道,这是自己那一晚写给他的词。
决绝词。
“容若……番决绝之言……”玄烨喃喃地仿若自语一般道,“你当真想用一死,让朕……悔恨终生么?”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纳兰容若这半生,只为一个“情”字而生。对他而言,若非当真万念俱灰,一心赴死,又怎会说出那斩断情丝之言?
可是他却咳着血,给自己写下了这首《木兰花》。这是断情,却也……无异于绝命。
“容若……当真以为,还了这玉,写了这词,便能断了所有牵挂么?”玄烨慢慢摇首笑了笑,却笑得泪如泉涌,“朕那般伤你,你末了却还说出‘泪雨霖铃终不怨’来,你……你……”末了竟是哽咽得无法再说下去。
容若感觉到自己的心,被面前这人的瑟瑟颤抖拉扯得生疼。他想伸手去替他擦去泪水,可是却终究力不从心。便只能看着他,低低地唤出一声“皇上”来。
那沙哑而无力的声音让玄烨一惊,他抬起头,慢慢地对上了容若亦是不断淌着泪的双眼。
“皇上……”容若目不转睛地看着玄烨,只觉得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力一般。“到如今……我才明白,人这一生,心中若当真有了一人,便注定要为了他,辜负其他所有。人心不过尺寸而已……岂能……岂能同时容纳数人?”稍稍喘了口气,却无力笑了笑,慢慢道,“只可惜,太多道理……唯有在大限将至之时……才能彻悟……”
“不!容若……”玄烨打断他,笑的满眼泪光,然而准备继续什么,却被容若轻轻地打断。
“皇上……也许现在说终归是迟了……可是,自打遇上皇上之后,容若心中……便再没容下过任何人……容若辜负过皇上,可是此言,却无……半分虚假……”
玄烨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颤抖道:“你怎能忘了自己亲口说过的‘一生一代一双人’?你不需绝情断念……朕便在此处,等你践诺……只要你活着,朕什么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