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叫他起来,仔仔细细看了半天,终于笑:“难怪朕觉着那荷仙有些面熟,原来是你。常听人说‘卓然不群长安柳’,今日可算是领略到了这‘长安柳’的风姿。”
柳卓然笑称不敢:“不过是坊间胡乱流传的东西,竟然到了皇上的耳朵里,臣惶恐。”
皇帝却又夸了他几句,便看向华之卿。
华之卿也还是之前那副打扮,比起平日的清淡已经算艳丽了些,让他沉静的面容也别有一番滋味。
“这是柳仙,一手好琴。”皇帝又道:“华府的小公子有此绝艺,令人惊叹。”
华之卿低身谢过,皇帝又将目光转向了那女子。
“这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殷远,等他解释。殷远无奈,只得上前道:“回皇上,这位是忘忧阁的玉芙蓉姑娘。臣自作主张,邀玉姑娘献舞……”
忘忧阁是什么地方,皇帝自然清楚,他年轻的时候,还微服去听过几次小曲。听殷远说完,他不在意地道:“无妨,玉姑娘一舞,当真出神入化,也算是朕有眼福。”
玉芙蓉盈盈一拜:“民女能为皇上献舞,才是天降之福。”
皇帝看她进退有度,举止柔美,不觉多看了几眼,才面向沈瑜,意味深长叫了声:“沈瑜。”
沈瑜已经在一旁候了许久,脑子早就开始天马行空。方才听殷远道那面生的英俊少年是九皇子,他忍不住暗道:九皇子都这么大了,皇上果然很行。
他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猛然听见有人叫自己,便“啊”了一声。
所有人冷汗直冒,生怕弄出个“君前失仪”之类,好在皇帝只是笑了笑,并未在意:“这‘四时仙’当真有趣,也是你的主意?”
沈瑜终于反应过来,赶紧行了个礼,回答道:“回皇上,是草民跟允之一起想的。”
“那好,你们就给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真是想不明白,这蟹,这忽然起来的凉气,还有这些梅花都是怎么回事。”皇帝道。
沈瑜道:“草民幼时顽劣,不喜念书,倒喜欢各种杂艺,对奇门遁甲也稍有涉及。那雾,不过是草民近来观天象,知道今日有雾罢了;再配合阵法,便能让人觉得路途遥远。”
皇帝点头,这些他已经猜到七八:“那开始闻到的异香,恐怕也是你们的小手段了。”
见殷远沈瑜点头应了,他又说:“那些童子,怕是水下有人托着……但为何众人衣服都未被浸湿?”
殷远示意柳卓然上前,皇帝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才发觉表面似有一层薄薄的、透明的东西附在上面,顿时明白了,笑了几声。
“这些就罢了,”皇帝叹,“但四时之序,又如何能更改?笋是春季之物,蟹到中秋才肥,你又如何能以人力改变?若说是替代,朕亲自尝了,不会有错……”
殷远道:“其实也无甚特别。杭州鸣玉山中有种笋,生得本就晚些,再加上山中气温较凉,若有意栽培,七月食鲜笋并不是难事。至于蟹……”
“如何?”
“是臣合数只之力的缘故。”殷远道:“将四只蟹的肉与黄,集合到一只蟹内。不过是个小小的把戏,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皇帝却仍是不信,那蟹看起来并无异样,怎会是已经被剖开之后的?
等殷远命人将剩下的蟹再次呈上,皇帝仔细查看,在蟹壳的边缘看见极细的裂痕,这才服了。
众人所见的梅花,是一朵朵黄绢制成的绢花,被仔细地绑在树枝上,配合腊梅熏香,远远看去,就像真的一样。
而四周温度,却是殷远命人在隐蔽处放上大量冰块的缘故。
所有的“仙法”一经拆穿,便不再那么神秘,余下的只是对奇思妙想的感叹。
不光是皇帝,就连只是听说的殷衡,和参与其中的众人,都对沈瑜和殷远的诸般设计佩服不已。
“一宴之间,尝遍四时之物,朕服了。”皇帝赞道:“纵观古今,大概也只有朕有此幸了……”
说罢,他看着沈瑜和殷远,目光若有所思,却将一干人等弄得十分紧张。
最后,皇帝开口:“你们一个会想,一个会做,倒也算是天作之和啊!”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面露喜色,尤其是沈瑜,当下就笑出声来,惹得殷远不住地捏他的手。
“天作之和”,虽未下旨,但也是圣口御言,这下还有哪个敢不从?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等几人喜悦之情渐退,平静下来,皇帝对沈瑜道:“诗食宴、四时仙,你一番奇思妙想,确实难得。沈瑜,你想做官么?”
沈瑜没料到话题一下子转到自己身上,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做官,还是皇帝亲口许的官,那是天大的荣耀!就算志不在此,也有些懵了。
手上传来的温热感觉分外清晰,那是殷远牵着他的手掌。
沈瑜神智忽然间就清明了,说:“回皇上,草民志不在此,怕是做不好官。”
皇帝并未勉强,只道:“若你入礼部,跟允之一处,倒也是件美事。既然不愿,也就算了吧。”
说罢他站起来:“朕乏了,你们几个年轻人自己玩吧。”
见海公公和皇帝走远了,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柳卓然笑道:“允之,和宣,恭喜了。皇上圣口一开,你二人前路无忧啊……”殷远和沈瑜忙着道谢,却被柳卓然拦了:“嘴上说说怎么行,我们出了多少力!”
华之卿也难得来凑热闹:“卓然此言不错,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殷远很是大方地一挥手:“随你们想怎样,我们奉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