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战场时,士兵找到了那支被劈作两半的白羽箭。萧洵安一眼便认出了来处,那是禹蚩亲王阿克准的羽箭。
他想,如若没有黎川,阿克准已经将他射杀。
阿克准就是上天安排给他的死路。
阿克准,必须死!
他将破裂的羽箭一把掷入一个装水的紧口罐子里,下令道,“击杀阿克准。”
而后,王军最精英的轻骑从城门奔袭而出。
他忙完战后的部署,已经是后半夜了。他想起黎川,心中泛起厚重的歉疚。
他本来是怨恨黎川的,可因这一箭,他重获新生,对黎川的怨气消了大半。
对,只是大半。还有一半是恨她心属他人。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问:为什么救他。
踏进听雨轩,屋子里还亮着灯火。
从侍者口中才得知,黎川一直没有醒来。
“军医没检查出什么大问题,于是便回营里治疗伤员了。”侍者如是说。
“没什么问题,为何还不醒来?他干什么吃的?”即使萧洵安心里知道,于一个恪尽职守的军医而言,救治战场上的伤员大于一切。却还是对他置黎川不理的态度十分恼火。
“军医说……说……”
“说什么?”萧洵安言语很是不善。
侍者吓得慌忙跪地,低着头,怯怯道,“说……说怕是房劳……说休息足了便好了……奴……奴伺候着擦洗了……换了衣裳……”说着说着,侍者面耳都红了起来。
萧洵安本就恼火,看到她表情当中晦涩的羞怯,瞬间了怒,“出去!今后不得再踏入听雨轩半步!”
镇北王极少在府中怒,可谁人不知他上了战场便是杀神。侍者慌忙退了,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来。
萧洵安站在榻边看着黎川,他问过好几个将士,他们都说亲眼见到先生是用一柄精良的木质长弓射出的那一箭。箭是寻常弓箭手的箭,因为在战场上也没找出别的来。
黎川的光箭用后即逝,自然找不出。可她的弓,绝不是他们口中的木质长弓。
唯一的解释是,黎川在那个当下做了伪饰,只有萧洵安看见了本相。
黎川好像在做什么打斗的噩梦,五官皱了几下,一个翻身险些翻下榻来。
萧洵安眼疾手快,俯身下去拦住了她。
“还能打滚,应是无碍。”他想。
回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这一整日水米未进,这时才觉得有些乏了。
清水还未下肚,黎川像个孩子似的又翻了下来。
萧洵安去接,水撒了一身。
他干脆脱了外衣,将黎川推到最里侧,自己躺在边上,以身做围栏。
可黎川还是不停动弹,萧洵安轻轻地拥住她的背,将她整个人裹在自己怀里,这才安稳下来。
天亮时,萧洵安因为燥热醒来,跟黎川紧贴的衣物湿透了。怀中人浑身滚烫,衣物皆湿,连头都湿透贴在脸上。他怕黎川不适,学着黎川先前在紫蛛地宫的样子,握住她的手背缓缓将灵力传输进去。
黎川却颤抖着喘息几声,像是哭起来。
他真的是将黎川欺负坏了。
歉疚地轻轻拍着黎川的后背,想要安抚她,可啜泣使她整个躯体都不自然地抽动,仿佛下一口气就要接不上来。萧洵安慌了,轻轻晃了晃她,喊了一个字,“川儿。”
一双通红水亮的眼睛睁开,那神色与往常很不一样。黎川愣了一瞬,怯怯的出声音,“你……是谁?”
“我?”萧洵安被问得莫名其妙,难道他太暴戾了,以至于将黎川的脑子撞坏了?
他见过磕了脑袋失忆了几天又好了的人,他回想了一会儿,分明那夜几次推搡都用手护着她的后脑的,床榻也铺的很软。
不对,在城楼上还记得如何使用自己的神弓,甚至做了伪饰……是不是在城楼上摔着了?
“你是一位王爷?”黎川见他不说话,看见散在榻边的衣物上挂着的一个蟒纹玉牌,说话声音很轻软,没有他预料的瑟缩和躲闪。
萧洵安从没想过黎川会有这样柔顺服帖的样子,且是在他面前,他想若是真想不起来,也很好。他嗯了一声,表达认同。
“那我又是谁?”
“黎川。”
“我们……是什么关系?”问这话时,黎川有些迟疑,看表情应是觉得自己不该问,也没必要问。
孤男寡女两个人,在同一张榻上,同一条被衾里头拥在一处,能是什么关系。
萧洵安觉得有趣,于是抬手捋了捋她黏在鬓边的湿,作戏地柔声问,“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伸出手臂的时候,黎川看见了萧洵安手臂上被抓挠的红痕,并不是很坦然,轻声说道,“我可是……王爷豢养的姬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