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女士今晚會回家,我要在晚上八點半前回來。」池竹西系好安全帶,「麻煩你了。」
目的地在遠郊,下了高還得繞過常青市著名的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峰巒重疊,被車流甩在身後。
車裡放著舒緩的音樂,池竹西望著窗外的翠綠,突然開口:「池淮左是個怎樣的人?」
王邱有些詫異:「怎麼突然問這個?」
「夏實說你是他大學室友。」
明顯的答非所問。
王邱的指尖在方向盤摩梭兩下,說:「我和他並不是一個專業的,你哥學的金融,因為偶然才分到一個宿舍。」
「熟起來是因為夏實的那個項目,她以前定期會參加社會公益,給需要幫助的人提供免費的法律援助。暑假前,她接下了『茗啟地產』拖欠工人工資的社會項目,來學校找需要社會實習的學生。不知道為什麼池淮左也報名了,最後以財會顧問的身份參與進來。」
池竹西安靜地聽著。
「項目組的很多人都對你哥……有些意見。」王邱說,「大家都知道池淮左的家庭背景,『茗啟地產』又和池氏集團有長期的業務關聯,一開始,很多人都覺得他是來搗亂的。」
池竹西:「他沒有必要來小打小鬧。」
「夏實也是這麼說的。」王邱想到什麼,失笑道,「夏實說,只要一日沒登基,太子爺就永遠是可憐的太子爺,他老子和對方關係好不好干他屁事。退一萬步講,就算是他老子親自來小打小鬧,她也舉手舉腳歡迎,免費勞動力誰不愛。」
這話一出,夏實眉飛色舞的表情瞬間浮現在兩人腦海,這的確是夏實會說的話,張牙舞爪,初聽令人啼笑皆非,細想滿是警告,帶著刺。
「向社保局勞動監察部門投訴需要完整的材料,勞工合同、工價工量、考勤表等等。但那些工人大多是周圍鄉鎮的農民工,文化程度不高,被鄉親介紹來工地就直接幹活,只有包工頭有合同,包工頭拿到錢就開始和稀泥,不管他們死活。」
「夏實在不干律師這一行之前也是有名的律所大par,對方可能顧及到這一點,派了律師想和我們庭外和解。我們初步的打算是,讓步可以,拿到工資也比長時間拖延欠款要好,他們一個人養活一大家子,再拖下去是會出人命的。」
說著,王邱的思緒飄回到大一那年。
他還是個青澀的法學生,而項目組裡除了夏實這個項目主理人外都是學院裡最頂尖的學長學姐,任意拎一個出來都算得上未來律所骨幹精英。
每次例會中,最邊上的兩個位置就是他和池淮左的,大家都默認他是運氣好才混進來躺資歷,而池淮左……說不定是夏實為了和池氏集團打好關係放進來的吉祥物。
但池淮左只安分了幾天,當他把那些入門級別的法學書快翻了幾遍後,很快就在例會上嶄露頭角。
「池淮左主張不僅要拿到工資,還要拿到大額賠款,他要讓企業家知道什麼叫肉痛,痛到以後就算不得不申請破產保護,也會因為這股持久彌的痛不敢再作出什麼黑心的舉動。」
王邱嘴角帶著笑。
「我們都覺得這小太子太異想天開了。這話輪得到他說?每個學法的人哪個不是壯志滿籌想要為世間伸張正義的,案例見多了心也冷下來,知道社會並不是我們想的那個樣子。」
「他做了什麼?」
「他差點把茗啟地產的老總送進監獄。」王邱光是提到這件事就覺得內心一股熱流湧入肺腑,令人暢快得想要大笑出聲,「他拉著我找夏實要權限,去查茗啟的財務支出,他是池氏集團默認的繼承人,以業務為由頭三言兩語就從茗啟地產的經理那邊套了點話。總之,最後夏實扒出來他們老總偷稅漏稅的數額占應納稅額的28%。」
池竹西想起什麼,輕輕說:「幾年前那次常青市鬧得很大的房地產逃稅案……」
王邱:「對,就是那次,因為數額巨大,整個房地產市場都轟動了,補稅的公司一天能從城南排到西浦。因為有大案壓著,勞動監察整治行動進展得非常迅,農民工不光拿到了工資,還有一大筆賠償金——池淮左要是再抖點東西出來,茗啟地產的老總就不是補上稅款那麼簡單了。」
輕描淡寫的描述聽不出當時事態的曲折,只有王邱知道,那段時間自己和池淮左是怎麼熬的。
咖啡喝得比飯多,一日兩餐靠外賣。通宵到凌晨五點是常態,天亮了就在夏實給他們安排的那個十五平米的辦公室隨便找個地兒躺兩個小時,聽到鬧鐘後爬起來繼續工作,離開房間的唯一原因是得洗澡。
有幾次王邱熬不住了,兩點闔上眼,等他心緒不寧地驚醒,發現身上搭著池淮左的外套,而外套的主人正依在小窗邊上抽著煙。
見他醒了,池淮左把菸頭按進滿滿當當的菸灰缸,晚風把他籠罩在他周遭的煙霧吹散,露出懶散的那張臉。
王邱問他你不困嗎?
池淮左聳聳肩,只說自己早就習慣了。
說完他調笑般補充,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就這你就不行了,以後要是女朋友比你能熬你還活不活?
王邱說去你媽的,傻逼。
案子轟轟烈烈結束後,他有些擔心池淮左會不會因為這件事被人記恨,這畢竟是池氏集團的合作公司,出了事就算沒有連帶責任,影響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