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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页(第1页)

离开快两年,佟闻漓也不再去打听他的消息,他就像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世界里那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们之间,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这让她的记忆开始错乱。好像当年她跟佟谷洲因为一场欺骗来到了越南西贡,他不幸地把生命留在浩荡入海的湄公河里,她得到了一笔关于他的意外的赔偿金之后,在越南完成了四年的学业,然后根据自己的幻想杜撰了那样的一个男人,作为她笔下的男主角。

她没住到过他的庄园里,他也没有站在台阶上礼貌地跟她握过手,他没有心软地停下来救过自己,她更没有和他跳过一支圆舞曲,他们没有牵过手,没有接过吻,更没有一起度过那些发烫的夜,她也没有去过巴黎,看过那一场为她而绽放的烟火。

除了亚洲金融危机波及东南亚,他留给她的那笔资产却因为购置了许多的黄金而持续升值……唯有那些凭空蹿出的数据还在努力在她模糊的记忆里提醒她,她真的遇到过那样一个人。

那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她原来以为她跟着他能得到很多的钱,但却不敢奢求能得到他的很多爱。但午夜梦醒时分想起来,总觉得他当年给了她全部的爱,因为太深沉如今却化成了后知后觉的痛。

这让她在很长的时间里,都难以用任何一个微笑去面对那些追求她的男人们。

她完成了《玫瑰先生》的故事结尾。

故事的最后,玫瑰小姐回到故乡,他们因为距离和人生既定的轨道不同而分开。

总编再三力劝,说这样一个唏嘘的结果不满足读者向往happyendg的心理,这会影响后期实体销售的。

佟闻漓握着当年他送的那只便携式的白色钢笔发呆,在一地的落叶前对结局的更改却迟迟下不了手。

即使当年她开始写这一个故事的时候,仅仅是开了一个头,就义无反顾地先把“永远在一起”的结局写上了。

当年她有无限憧憬,可是现在木已成舟,她没法想象了啊。她杜撰的满是团圆的结局里充满了她自己的太多遗憾,他们不会见面了,他们人生的列车时速差的太多了,从前他们不管在哪儿,都能不期而遇,那是因为命运错误把他们调速成一致,他们相伴而行的日子是命运女神打了个盹的小疏忽。

如今她踮脚望去,当年相背而行的车轴印已经被路上来往的车辆和行人踩得面目全非。

她遂停下笔,合上手稿纸张,拿出一块柔软的布料,仔细地擦拭着那通身白玉色的钢笔,擦完后打开抽屉,把它放入抽屉中,随即就看见她的抽屉里,躺着的那朵,近乎已经风干的玫瑰。

她手指微微抖了抖,将那朵花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那玫瑰的每一片花瓣都是枯黄到变褐色的程度,脆弱到一碰就要碎了。

窗外传来动静,邻居谁家的挂衣杆掉了下来,惊得来福从桌子底下坐了起来,它不小的动作撞到桌肚子,佟闻漓手没拿稳,玫瑰落地,碎成一地细密的尘埃。

一阵风过来,尘埃四散,不见踪迹。

来福错愕又愧疚地看着她。

佟闻漓说,没关系。

她合上抽屉,没事人一样地走开。

来福盯着一地的碎片,难过地想:

它的小伙伴——

它扛过了西贡那潮湿的雨夜,扛过了漂洋过海的变迁,却没有扛过记忆残忍的要消亡。

年底,一个关于动物元素的画展在北京展出。

出版社的编辑姐姐知道佟闻漓声势浩大地从越南带回来的那只狗狗,就把展出票送给了佟闻漓,说这个画展很有意思,还可以带宠物进去,她这样喜欢小动物的人,可以去看看。

佟闻漓眼见来福终日里只知道缩在自己的窝里晒着太阳睡觉,便起了带他去见见世面的心思。

那是一场个人画作秀,开在北京一个很大的艺术中心,创作者是个刚从国外游学回来有视力障碍但却颇有艺术天赋的男人,他画展的主题叫做《一个故事换一幅画》。

也就是他笔下的那些画作都来源于他一路上听到的故事。

由于有视力障碍,他的画布比一般的作品要大,用的颜色也更大胆和饱满,他的那些不方便却意外地成了他另外一个角度的对于世界的观察,几幅画作下来,佟闻漓都看到了很重的故事感:

在雪夜里抱着棕熊相拥而眠的少女,黄沙荒漠里观察一只蜥蜴的黑人男孩,非洲草原里里与狮共舞的摄影师……

佟闻漓跟着展厅讲解员的讲解一一地仔细地听着他们背后的故事,不由地感叹道,这位画家一定见过很多人,听过很多故事,他一定有敏锐的洞察力和捕捉力,才能创作出这样具有画面感的作品。

她听得入迷,却发现原来一直乖乖跟着她的来福却不见了踪迹。

她疑惑地回头找去,画廊弯弯绕绕,佟闻漓越走越远离人群,在绕了几个弯后在一幅很大的画下终于看到了它。

“还以为你丢了。”她喃喃自语,走过去几步,“你这小狗怎么心事越来越重。看什么呢?”

她见它乖巧地坐在地上,露出它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呆呆地盯着墙面上的画。

佟闻漓抬头看去。

那画里,是一个下着雨的夜晚。

深蓝色的背景里混着混沌的黑,细密的雨丝充盈着整个画面。画面的右边像是一只柴犬串串,黄褐色的短绒毛被雨水打湿,在画面里变成打绺的麦穗,与它一般高的是身边那个蹲下来的小姑娘,她穿着不合身的一身宽大的灰蓝色裤装,袖子边上还有红酒渍,她的两只手落在身边小狗的头上和背上,他们抱在一起,像是为了一场相逢而喜悦。在他们身后,站在一个撑着伞的男人,他的伞面几乎已经全部挪给那个女孩子,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后,看着他们的相逢。

画里的他整个脸都被黑伞。挡住,人们看不到他具体的样貌,只看到他握着黑伞的那只手——骨节修长,白玉剔骨,便就觉得他定非是尘世之人。

佟闻漓站在那幅画前驻足许久。

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

“小姐,恕我冒昧,我这画里的小狗和您的爱犬,好像长得有几分相像。”

佟闻漓转过身去,在她身后站着的是一个拄拐杖带着墨镜的男人,听他的口吻他应该就是这个画展的创作人。

佟闻漓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那头见她没有动静,有些抱歉地说到:“或许是我看错了,抱歉,我的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很少,模模糊糊地只有一个重影,这才觉得您的爱犬和这幅画作中的很是相像。”

“没关系。”佟闻漓这样说到,她的目光再度落在那画面中,那的确是西贡的那个雨夜,他替她拿回姑姑拿走的钱,她隔着玻璃窗看到在街头无助等她的来福,央求他让她下车带上来福的那个雨夜,他的确就是这样站在她身后。

只是当时她的注意力全都在来福身上,忽略了现在看来的身后的人没有露出深情却蔓延在雨里浓密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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