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水。”边亭把杯子杵到靳以宁的鼻子前,语气硬梆梆的。
靳以宁躺着没动,他烧得脑浆都快熬干了,脑子虽然异常清醒,但身体没有一点力气。
边亭看出了这一点,索性好人做到底,伸手把他扶了起来,靠在自己的肩上。
“张嘴。”边亭吹了吹杯口的热气,不自觉地放柔的语气,“不烫了,听话。”
靳以宁掀开了眼皮,视线恰好落在了边亭锁骨间的一个绿莹莹的吊坠上。待他看清那个吊坠的模样时,像被针扎到了一样,一下子支起身体,坐了起来。
“怎么了?”边亭被他突然的诈尸闹得莫名其妙,怀疑他是不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了。
靳以宁目不转睛地盯着边亭脖子上的吊坠,眼中有浓烈的情绪在翻滚。
但这样强烈的情感存在了短短一瞬,靳以宁马上平静了下来。
“谢谢。”他放松了瞬间绷紧的后背,从容闲适地靠回到墙上,接过边亭手里的杯子,淡定地轻抿了一口。
边亭沉默地注视着靳以宁的一举一动,似乎是在确认刚才他身上的反常,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放下杯子后,靳以宁已经彻底如常,他抬眼扫了眼边亭的颈间,随意问道:“你戴的那是什么?”
没等边亭回答,靳以宁就捞起边亭的吊坠看了一眼,看完还要一脸嫌弃地评价道,“我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个破玻璃渣子。”
边亭脖子上挂着的是一个通体碧绿的小吊坠,打眼望去,像是富豪们竞相追捧的帝王绿翡翠。
但只要细看,就能发现那其实是玻璃磨成的,材质不值钱,工艺更是糙得没法看,如果靳以宁没有看走眼的话,原材料还是啤酒瓶的碎片。
“别乱动。”边亭不客气地拍掉了他的手,吊坠从靳以宁的指尖掉落,重新落回他的颈间。
“看看都不行。”靳以宁目光随着吊坠来回摆动,随口问:“哪儿来的?”
“恩人送的。”边亭小心翼翼地将吊坠塞进衣领里,像对待珍宝似的,仔细藏好。
“你这个恩人呢?”靳以宁的态度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周身的气场都沉静了下来,脸上不见戏谑的神色,像一尊无悲无喜的是雕像,“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们之间并没有这么熟吧,边亭暗自腹诽。
但他没有这么回答,而是用两个字打发了靳以宁,“死了。”
和前次在边亭家里的没眼力劲儿不同,这次靳以宁好像学会了察言观色,他没有继续追问有关他恩人的事,而是平静地说了一句:“节哀。”
“没什么好节哀的。”靳以宁极有分寸地不再探听往事,反而是边亭有了一点倾诉欲,他往炉子里添了把柴火,说:“不过他如果活着,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觉得很失望吧。”
“不会的。”靳以宁摇了摇头,看着边亭,露出了一抹没有血色的笑意,“你很好,将来还会更好,他如果看见了,一定会很欣慰的。”
大概是因为气氛的缘故,在摇曳的火光中,靳以宁脸上的笑容居然无比真诚。
仿佛如此不堪的自己,在他眼中,真的是有闪光的一面。
边亭不适应、更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连忙找了个借口把话题岔开,他避开靳以宁的目光,伸手拿起放在火炉旁烘干的手机,说:“我看看你的手机能用了没。”
不幸的是,靳以宁的手机还是一块砖。
靳以宁顺势将话题揭过,隔着一丛炉火,顺着边亭抛出的话头问:“你的手机呢?”
“摔烂了。”边亭掏出报废的手机,往地上一扔。
“烂了就烂了。”靳以宁靠墙躺好,阖上眼睛,声音逐渐变得模糊,“回头给你买新的。”
他可能是累了,呼吸很快就变得轻缓绵长,这回是真的睡着的。
大概是地板太硬墙太凉,靳以宁睡得不大舒服,身体别扭地蜷成一团,再加上他双腿不便,滋味应该不大好受。
边亭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他和靳以宁原本就是敌非友,今天他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但他看着靳以宁一脸难受的样子,还是于心不忍,起身来到他身边。
边亭试了试他的体温,见热度还未退下,出去江边拧了把凉毛巾,把他的额头、脖子、前胸简单擦拭了一遍。
做完这些事后,边亭倚着墙坐好,捞起靳以宁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腿上,调整好角度,让他睡得舒服点,而后又拿过早已烤干的外套,将他囫囵包了起来。
有边亭的腿给他当人肉垫子,靳以宁并不满足,眉头拧得比刚才那条凉毛巾还紧。边亭送佛送到西,撑着墙坐直了身体,将腿上的人连人带衣捞起,抱在怀里。
搬动过程中,惊醒了靳以宁,靳以宁的眼睛睁开一条缝,也不知是不是在看边亭。
边亭见他这样,以为这位大爷还有意见,紧了紧环在他身上的手臂,凶巴巴地警告他,“差不多点得了,别蹬鼻子上脸…”
话没说完,边亭低头触碰到他的目光,一颗心再也硬不起来,再开口时,声音轻柔地像在哄人,“别怕,放心睡吧,我守着你。”
这次靳以宁没有再说出什么讨厌的话,唇边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将额头靠在边亭的胸前,安心闭上眼睛。
炉子里的火苗烧了一晚,在后半夜逐渐熄灭,但怀里的高热依旧灼人。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这本该是个无眠之夜,边亭原以为自己会睁着眼把天瞪亮。
但在靳以宁的呼吸声中,他的眼皮越来越重,脑袋越来越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