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自从退位后一直居住在太极宫,如今李渊死了,灵柩转移到了太庙安放,而太极宫也终于腾了出来,李世民住了进去,朝议也改在了太极宫的武德殿中举行。
此时,只见李世民端坐在武德殿的御座上,神色冷峻,文武大臣分列左右,人人神情肃穆,气氛压抑又诡异。
如今齐国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把长安城团团围住,唐军频频失利,关中诸郡纷纷沦陷,如今朝廷的政令甚至出不了长安城,皇帝的诏命亦仅限于长安一城,内部动荡不安,外无兵马勤王,李唐江山实则命悬一线,及及可危了。
而且如今坊间有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称卫王李玄霸其实不是先帝亲生的,而是北周皇室后裔,不仅害死了先帝李渊,还以邪术控制了皇上李世民,平阳公主由于识破了卫王李玄霸的阴谋,所以遭到杀害,驸马柴绍也因此愤而投靠了高齐,引齐军入关攻打长安。
尽管李世民已经下诏安民,甚至在公开场合作了澄清,指出这是高齐故意散播的阴谋,意在大唐内部制造混乱和不安,但依旧没能完全平息这个“谣言”,毕竟这“谣言”有板有眼,有根有据,而且柴绍的确投靠了高齐,还亲率着部下攻打长安。作为皇亲国戚的驸马爷突然反水,主动开关把齐军放进来,还亲自率军倒戈攻城掠地,可见其的确满腔怒火。
言归正传,且说李世民威严地扫了在场众文武大臣一眼,沉声道:“柴绍身为驸马,辜负先皇和朕的信任,先是失了函谷关,后又叛国投敌,致失齐军破潼关而长驱直入,如今齐军兵临城下,我大唐江山及及可危,此乃危急存亡之秋也,诸位卿家可有退敌良策?不妨畅所欲言。”
在场一众大臣皆俯低眉,一时间竟无人敢贸然声。这也难怪,如今这形势确实太难了,霍邑一战,李世民把唐军的精锐部队都打没了,而长孙顺德、侯君集、刘弘基、殷开山、王君廓、屈突通等得力干将要么战死,要么被俘,接下来柴绍又叛国投敌,潼关失守,淮安郡王李神通大败,丢掉黄河防线,把仅剩的五万余唐军都败光了,仅率数千残兵逃回长安。
如今长安城中虽然还有数万兵马,但多是些老弱病残,而且士气低落,人心浮动,如何抵挡得住齐军的二十万虎狼之师?长安城能不能守住一个月都还是未知之数呢!
李世民见到无人作声,神色更加冷峻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暗然,想当初自己身边兵多将广,谋士如云,如今兵微将寡,谋士凋零,就连席谋臣房玄龄也病亡了,眼前这些臣子可堪大用的实无几人,何其凄清也!
这时,终于有一人走出来了,正是原天策府谋臣张公谨,也是玄武门兵变的从龙功臣之一。李世民心中略感安慰,放缓神色望向张公谨,后者恭身行礼道:“皇上,如今齐军势大,锐不可挡,关中诸郡过半沦陷,唯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河间郡王李孝恭回师勤王了。”
李世民闻言顿时大失所望,李孝恭在巴蜀不敌徐世绩,如今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回师救援长安,所以张公谨这番话说了也等于白说,挥了挥手澹道:“张卿家退下吧。”
张公谨退了下去,李世民的目光望向李神通,后者立即心虚地低头躲避,他不久前才吃了大败,失守黄河一线,好不容易才捡回一命逃返长安,现在听到李靖的名字都打冷颤,哪里还敢挺身而出。
李世民皱眉望向唐俭,这位也是天策府的主要谋臣之一,但是此刻却一言不,仿佛老僧入定一般,根本不理会李世民的目光。
正当李世民失落无比时,旁边一名胡子花白的老臣却暗咬牙站了出来。
此人正是刑部尚书刘政会,为人忠直不阿,只见他恭身道:“皇上,老臣以为目前仅有一个办法能挽救大唐的江山社稷。”
李世民连忙道:“刘爱卿请讲。”
刘政会朗声道:“古语说得好,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高齐,而是咱们内部。”
李世民皱眉道:“刘卿家此言何意?”
“皇上,如今大唐内部人心浮动,士气低落,只有先肃清内部,稳定人心,做到团结一致,同心戮力,才能打败齐军。”刘政会大声道。
此言一出,在场一众大臣都露出了警惕之色。
李世民沉声道:“如何肃清内部,如何稳定人心?刘卿家不妨明言!”
刘政会一撩官袍下摆跪倒在地道:“如今坊间有传言甚嚣尘上,称卫王殿下并非先皇所生,实乃北周余孽,他害死先帝,并以邪术控制了皇上,试图篡夺大唐江山,由于平阳公主识破此事,所以遭到杀害,霍国公柴绍也因此而被逼反……”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冷冷地打断道:“刘卿家觉得朕像中了邪术吗?”
刘政会俯道:“老臣肉眼凡胎,瞧不出来,但想必空穴不能来风,而且先帝头七那晚,的确有人看到卫王带兵封锁了霍国公府,此后平阳公主在建春门守将姜通的帮助下逃出城去,这也是事实,还望皇上把卫王找来对质,如此方能平息众疑,安抚人心,达到内部的团结一致。”
刘政会这番话无疑说出了在场大部份人的心声,有人甚至情不自禁地点头。
李世民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血芒,冷冷地道:“朕早就说过,这是高齐故意散播的阴谋,无非是想从内部搞乱大唐,刘卿家还以此来妖言惑众,到底是何居心,莫非也跟柴绍那般叛变投敌了?”
刘政会面色刷的白了,以额触地颤声道:“臣对大唐,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异心,只是想皇上澄清事实,安抚人心罢了。”
李世民冷笑道:“朕早就澄清过了,还专门下旨诏告天下,你要是不信,朕澄清一千次一万次又有何用?朕看你根本就是故意妖言惑众,扰乱人心,意在配合齐军破城。来人,把刘政会这奸人拿下砍了以正视听!”
一声令下,殿前侍卫立即冲了进来把刘政会擒住。
刘政会顿时吓得软倒在地,在场一众大臣也是面无人色,包括天策府的旧臣们,以前的秦王是何等的宽宏大量,绝不可能因言而擅杀大臣的,如今一言不合就砍头,也太残暴了。
“皇上刀下留人啊!”一直不言的唐俭率先出来求情,其他人也纷纷出列请救赦免刘政会。
李世民却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朕早就说过,谁再议论此事便以谋逆之罪论处,刘政会当众妖言惑众,罪加一等,推出去斩了!”
侍卫闻言立即把刘政会推出大殿外一刀挥下,随即人头落地,血腥味随风飘入武德殿,殿内一众大臣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
李世民面不改色,澹澹地道:“把人带上来。”
很快,两名小童便战战兢兢地走进了武德殿,稍大的约莫十岁许,另一个也就七八岁,正是柴绍和平阳公主所生的两名嫡子,名叫柴哲威和柴令武。
小哥俩颤颤惊惊地跪倒在御座前叩头道:“罪臣之子叩见皇上。”
李世民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温和,抬手道:“平身!”
柴哲威年纪稍大,看着有点年少老成,跪着道:“罪臣不敢。”
而柴令武则依偎在大哥身边瑟瑟抖。
“起来吧。”李世民柔声道。
小哥俩这才敢站起来,柴令武委屈地问道:“舅舅,我爹和娘亲去哪了?为什么要抓我们?”
“二弟,不要乱说!”柴哲威低声斥道。
柴令武顿时低下了头,柴哲威恭身道:“皇上,家父只是一时湖涂才投靠高齐的,恳请皇上允准哲威出城见家父一面,定劝得家父迷途知返。”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朕与嗣昌乃小好友,他又是朕的姐夫,实想不到他会背叛朕,也罢,你们便出城劝一劝他,果真能迷途知返,戴罪立功,朕定然既往不咎。”
柴哲威闻言欣喜道:“谢皇上恩典,若父亲不肯回头,孩儿便死在他面前。”
李世民连忙摆手道:“不至于,人各有志,若汝父不肯回心转意,你们便留在他身边侍候吧,总不能让三姐她断了血脉。”
柴哲威闻言更加感动了,誓言一定要劝得父亲柴绍回心转意。
殿内一众大臣不禁面面相觑,皇上刚刚才冷酷地斩了刘政会,现在对真正叛国投敌的柴绍却如此宽仁,这巨大的反差不免让人觉得不真实,也不知出于何种企图。
柴氏兄弟年纪小,涉世不深,只以为皇上顾念骨肉亲情,所以也不作他想,高高兴兴地离开了武德殿。
接下来,李世民果然命人把他们兄弟二人送出城去见父亲柴绍,临行前还送了他们很多吃的和用的,十分贴心,这舅舅当得也没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