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我直至今日都不知道太子要去蜀郡作甚。”郅都喝了口凉酒,苦笑道:“少府那边一直忙着太子出行的事,并且听说除了少府给的人,太子从宫外还招了批奇人异士。”
“奇人异士?”
“奇人异士。”
晁错挑了下眉毛,眼里透露出“有话直说”的意思。
郅都舔了下嘴唇,犹豫后还是与晁错把话说开:“墨家的人来了。据我所知,这次去蜀地的人里就有几个墨者。“
出乎意料的是,晁错对此非常平静,仿佛郅都提到的只是几个无关紧要的工匠,而不是在战国时曾与杨朱学平分天下的墨家:“这倒能看出太子是陛下的儿子。”
说罢,他还说了个让郅都大吃一惊的消息:“墨家的大本营就在荆楚一代和百越。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在蜀郡与太子接触。”
“您知道墨家接触太子的事?”
“我不仅知道墨家正在接触太子,还知道他们早在太子身边插了人。”晁错让下仆给郅都换了杯热酒,提示道:“太子还小,咱们又都是外臣,墨家要是派个女人在皇后身边,难道咱们能去椒房殿里把人拖出来?”
诸子百家里,医家和墨家算是对女人比较友好的学派,而儒家那儿虽然也有伏生之女般的存在,但是由于齐鲁之地的影响和吕后干过的好事,以及孔子周游卫国时与南子产生的过节,导致那边矫枉过正,逐渐兴起“愚女即贤女”的说法。
至于辕固生和窦太后的过节,那更是让袁盎这样长袖善舞的人都扶额叹息。
“我们的竞争对手是黄老家和儒家,放个墨媪在太子身边也有助于给儒家和黄老家添堵。”晁错看出了郅都的疑惑,平静道:“公太年轻了,而我又曾为天子老师,更是与丞相有仇,所以在太子的北宫里,想要安插法家子弟并非易事。”
“今日送墨家一个人情,也是希望来日他们能在双拳难敌四手时想起法墨两家如胶似漆的年代。”晁错说罢还向郅都透露道:“公可知道陛下决意收回太子二傅对北宫的任命权,转而由太子亲任北宫官员?”
郅都今日就没让惊讶之情从脸上退下,随即试探道:“公的意思是……”
“咱们卖墨家一个人情,他们也得帮法家子弟在太子面前站稳脚跟。“晁错冷笑道:”我知道窦婴打着往北宫塞满儒家子弟的主意,但是太子不喜欢这种安排,田叔和太后更不允许这事生,所以公该明白咱们与儒家的第一次对决还没开始呢!“
“说句实在话,儒法黄老的未来之争就在太子任命北宫官员之时。“
彼时研究制盐之策的刘瑞并不关心朝堂内外的暗流涌动,而是想着如何把千米以下的自贡卤水给弄上来,然后用西汉那让人捉急的技术力将其制成没有涩味的细盐,从而在经济层面上打击吴国。
不夸张的说,采制井盐一直都是古代的黑科技,甚至和冶炼法一起被列入国家机密。虽然因为明清两代的江南盐道而让后人以为得天独厚的江淮地区才是产盐大户,可是在东汉以前,由于运力的缺乏,关中地区的供盐大多靠蕨粉根和品质差于海盐的湖盐,工序复杂的井盐。并且在艰难的年代,品质好的井盐是能作为国礼的存在。
而国内最好的井盐便在蜀郡(自贡),这也是江阳县“千年盐都”的称号由来。
不过鉴于此前全靠铲子硬挖,所以人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搞到表层卤水,制出的井盐都不够皇家需求,根本称不上支柱产业。
最重要的是……
“连一千米都没打到呢!怎么可能挖出天然气制盐?”想起后世用竹管接天然气的骚操作,刘瑞不禁泪流满面。
尼玛这搞得好一夜暴富,搞不好就全家升天,实在是太刺激了。
“家上,蜀郡多阴雨,您看是否添几件衣裳?”李三随着刘瑞一出关中便感觉骨头像是被雨水泡过似的很不自在。
刘瑞倒是没啥不适,毕竟他上辈子就是荆楚人,明白南方的鬼天气都一个德行,衣服在外晾上一夜就能接出半盆子的水,今日还热的要死,明天就得穿上棉袄。
虽然巴蜀得利于秦昭王时的太守李冰弄出的水利工程让当地的农业有了较大展,并且与周边的交流也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蜀地文化,从而为东汉末年的繁荣打下基础。
然而好汉不提日后勇,彼时的巴蜀还没吃到丝绸之路的红利和人口迁徙的便利,所以没有“天府之国”的气派。不过因为成都平原的存在,加上秦楚在此深耕了百年,所以巴蜀虽然比不上最富裕的关中关东,但是靠着积粮的便利也和江淮一带差不了多少。
只是由于高祖下放了民间铸钱,加上吴王大力扶持本国的制盐业后,巴蜀与江淮的差距才大了起来,但也没有薄皇后说的那么夸张。
至少蜀郡总比羌和西南地区强吧!不过就人口和经济实力来看,蜀郡确实没落了,差点掉了关中续命池的称呼。
除非它能把制盐业给搞起来。
“任重道远啊!”路上与少府的工匠和赵石子父子商量过开采技术的刘瑞头疼地在布绢稿上画来画去,感叹他这不是从零开始,但也和从零开始差不了多少。
而当他们浩浩荡荡地抵达蜀郡,在郡守的带领下参观了现有的几个盐井后,刘瑞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终于明白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其实就是三四十米与一千米的天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