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再耐心些,过一会发髻便好了。”素心将欢喜的发丝分作两股,在头顶上挽了两个髻,用两只桃花钗固定着,垂在耳畔。又拿了剪刀,替欢喜额前绞了刘海,恰好盖着欢喜的眉,往镜中端详许久,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但见镜中之人,雪肤香腮,眉眼含情,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素心用手轻挑欢喜的下巴,故意将声音压的低低的,笑道:“鬓垂偏荷叶,风姿犹胜前人,我今日替你梳了如此娇美的发髻,美人,你可该怎么谢我?”
欢喜将素心的手指打开,笑道:“素心姐姐好没正经,总不能叫人以身相许罢。”
“你若愿意,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欢喜羞的面色绯红,一气跑到了外面,隔着窗道:“今儿个欢喜及笄,姐姐也不饶过我,嘴上功夫只见着平日里用在欢喜身上,姐姐见着公孙大哥全然是不同的样子了,真个是柔情似水,情深款款,叫欢喜都要妒上三分。”
直激的素心在屋里直跺脚,咬牙道:“你只管在廊下站着,看我过不过去扯了你的嘴皮子,叫你这样的刁钻。”
欢喜见素心作势要出来追打自己,忙脚底抹油的往前跑,紫色流仙裙四下摆动,颈上银质铃铛一路叮咚个不停,穿花木,进了天井,双眼左顾右盼,直挺挺的便撞上了才下了朝的公孙虚身上。
公孙虚敲了敲欢喜的额,笑道:“今儿
都是及笄的人了,还这样横冲直撞的,等先生见了,看他说不说你。古人云:女子许嫁,笄而醴之,称字。你平日在府里看了这样多的书,倒半点没学到书中女子该有的贤淑风范。”
欢喜将手伸长到公孙虚面前,道:“公孙大哥又不是外人,难道还要欢喜拘着不曾。欢喜今日及笄,公孙大哥可也有什么大礼相送?”
“早就备下了,你快瞧瞧喜不喜欢?”公孙虚从袖中取出一支素净蝴蝶银簪,栩栩如生,尤其是蝴蝶的一对触须,纤纤细细,稍微抖动一下便颤颤巍巍的,在阳光下带着银色光辉,煞是好看。
公孙虚见欢喜十分喜爱,将簪子放在手里细细端详,便替她簪在了发髻上,将她鬓角的碎发细细的抚平,笑道:“等会儿晚上我吩咐人多做些菜,左右府里就这几个人,用不着大操大办的,今儿你是寿星,你最大,我们几个就全凭你吩咐。皇子想必将手上的事放下了便会到这里来,看他给你备的什么大礼。”
欢喜听公孙虚说起云澈,心中一涩,一点点的蔓延到血肉之中,一时间倒似愣神一般,淡淡的说了一句:“他未必记得这些,如今宫中事多,忙起来了哪里还会记得这些琐事。”
公孙虚听欢喜话说的酸涩,想着原先她同云澈最是亲密,便生了一丝疑虑,道:“他哪里会不记得,平日你们两个最是要好不过,见着了就跟扭
股糖似的,云澈哥哥前云澈哥哥后的,如今怎么说变就变的,连说话都有一股酸味。”
“没有的事,我先回屋了。”
欢喜生怕公孙虚多问,忙匆匆的回了屋,才刚坐定,便被过来的素心拧了一下嘴。
“这回可是你自投罗网。”
欢喜扯着素心的袖子,一派的楚楚可怜,嗔道:“好姐姐,你就别同欢喜计较这些罢。”
素心笑了一声,眼睛撇到了欢喜头上的蝴蝶银簪,“哟”了一声,道:“才出去这么一会,回来便带了好东西,六皇子送的?”
欢喜将簪子拿了下来,递给素心,“他如今人影都还没有呢,我刚出去碰着公孙大哥了,这个簪子是他给我的及笄礼。”
素心将簪子放在手心看了一会,便又将簪子重新替欢喜簪好,看着面前的欢喜,心中微叹:到底是才及笄的人,娇嫩鲜妍,转眼自己已近二十,放在哪里都是老女了,像自己这般年纪的女子,想必早已是子女成群了。
“公孙大哥到底眼光好,挑出来的东西也好,你戴着极为合衬。素心姐姐如今无根无基的,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的,早些日子便亲自绣了个香囊,里面放了些安神的香花香草,你若喜欢便好,若是嫌姐姐的绣工不好,那改日我再补过。”
欢喜接过香囊,银边紫缎,针脚也密实,低头轻嗅,果真有一丝幽香飘散,不似花香浓烈,不似药材涩苦,闻着只觉心情宁
静。
“姐姐巧手做出来的东西,欢喜哪里会不喜欢。你瞧瞧这对玉色蝴蝶,绣的活灵活现的,倒像是真要活过来一般,这味道倒比寻常脂粉香气要清雅宜人些,多谢姐姐苦心。”
月明星稀,舒朗良夜。
“欢喜,你今儿只管尽兴,我如今老了,便不多同你们这些青年人拉扯了,省的招你们怨。”
李元亮今日倒显得十分高兴,酒饮了许多,昏黄烛光映照,脸上已是一片的酡红。
欢喜心中本是十分的不快,偏生又是当着李元亮同素心两个,面上还得装出十分尽兴的样子来,一时间或自斟自酌,或同素心推杯换盏,也多饮了几杯,酒劲一上来,一张脸尽浮胭脂。
欢喜睁着迷醉双眸,见公孙虚的身影过来,影影绰绰,便撑着桌案起身,摇摇晃晃,身子将倾。公孙虚手疾眼快,忙过去托住了欢喜。
欢喜靠在公孙虚肩上,双眼探究的往公孙虚身后看了几眼,空无一人,心中一阵缠绵,眼中带了几分失落,到底嘴上说的不稀罕,心里还是想着他能过来的。
公孙虚将欢喜扶坐在座椅上,转头看旁边的两位,脸色都是绯红,叹了一声,道:“我这才出去的功夫,你们三个便喝成了这样。”
“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公孙大哥,欢喜还未和你喝过酒,我给你斟上。”欢喜伸手斟酒,水杏眼睁的倒是大大的,手中酒壶的酒却是没有半滴倒在酒杯里
的,将一壶好酒尽数倒在了桌案上,在地上四散开去。
“我哪能再同你喝酒,府里总该留个清醒的人罢。等喝了解酒汤我便送你回屋里,刚刚宫里的人来报,今儿个宫里当真是出了大事,皇子必定是不会来的了。”
“什么天大的事,我今日及笄,一生也就这一回,也是天大的事,怎么就不过来瞧瞧。”
说完便尽着性子的哭了起来,开始还是断断续续的呜咽几声,到后来便是身嘶力竭了,李元亮早已是醉倒在桌上了,素心也已是昏沉沉的样子,听到欢喜哭的大声,便扯着欢喜的袖子,手里拿了酒壶,闹着要同欢喜喝酒。
“你云澈哥哥本来是打算过来的,只是今日婉妃产子,宫中人人都看着呢,他也只能守着。本来说是月底才生产的,今儿不知道怎么就提前了,听说从早上一直折腾到晚上才生来了下来,是位皇子,皇上早已是喜不自胜了,如今已取了名,叫云舒呢。”
“嗯,云舒,云舒。。。。。。”欢喜喃喃自语,终是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