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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魏尔伦看到熟悉的马车夫,顿时觉得胸口一闷。他想叫住那个有一双流亡天使一般的美丽蓝眼睛的少年,但另一个更年幼的少年却用同样的美丽蓝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他没法说出话。
很显然,阿瑟的弟弟先去了他家,再来找阿瑟。而且,小兰波显然很不喜欢他。
他只能跟阿瑟告别,殷切嘱咐阿瑟一旦找到了住处,就立即告诉他。
阿瑟没有注意马车夫,也没有注意到马车车厢外面小小的花体字。
维塔丽等他坐下,立即吩咐马车夫返回旅馆。
弗勒维尔太太并没有交待要她送回魏尔伦,她也就当他不存在。他自己出来的,就自己回家,她才懒得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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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克斯舅舅不知从哪儿弄了一瓶酒,已经喝了不少了。维塔丽没好气的让他把酒瓶拿来,不许他喝酒。
阿瑟晕晕乎乎的靠在车厢壁上,“好困。”
“我以为你白天都在睡觉。”
“哪有啊?”他嘟囔,“卡巴内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弹弹琴,吵得我睡不好。”
卡巴内大概是那一伙人中的一个。阿瑟没有为她介绍他的同伴们,也没有向同伴们介绍自己的妹妹。
“到了旅馆,我给你单独开一个房间,你好好睡一觉。要是——”有点难以启齿,“我不喜欢魏尔伦,你要尽量避免让我见到他。明天我们一早就要出门,7点钟起床,知道了吗?”
维塔丽越来越现,对付这个哥哥不能问他“行不行”,不能让他拿主意,她是要出钱帮他租房子的人,就该是她拿主意,她来做决定。阿瑟的性子一方面是一个任性的男孩,一方面又很容易受到他人影响,他的生活中没有靠谱的年长男性,所以见到魏尔伦之后,难免会被有才华又有生活经验的年长男性所影响。
所以这也是魏尔伦的可恨之处:他明明知道阿瑟是个孩子,不懂分辨,却利用阿瑟对他的好感,引诱阿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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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旅馆,维塔丽在前台又开了一个房间。故意多停留了几分钟,见魏尔伦没有跟着过来,稍稍放心。
她带着哥哥和舅舅上楼,叫旅馆的仆人送热水过来,看着阿瑟洗脸洗手洗脚。
“妈妈担心你不会照顾自己,又担心你被什么人骗了。”
“骗我?”阿瑟觉得妈妈真是太操心了,“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再说,我自己都来过巴黎好几次了呢。”
“你在巴黎到底生了什么事情,可从来没有完完全全的告诉我们。”
他微窘,“也没有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就是没钱吃饭,不得不在桥洞里住了几个晚上。我觉得那种生活太可怕了,所以就回家了。”
“在外面最重要的是要能吃饱,没钱吃饭的话,你可以回家,或者给我写信,我会给你寄路费。然后是有个地方住。你想一直留在巴黎吗?”
“想。巴黎很好,我现在已经认识了一些人,还在找工作!不过,你说的对,我没有毕业会考的证书,很难有人愿意给我一份工作。”他忧愁的叹气,不知道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这很简单,我们可以先算一笔账。”维塔丽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我稍微问了一下现在巴黎的房租,贵的地方一年上千,最便宜的地方只要2oo多一年,你不能住那些太便宜的地方,便宜的房租肯定意味着周边环境不太好。这样,我算你一年的房租是4oo到5oo法郎,1法郎多1天;每天吃饭要1法郎,一年4oo
法郎;其他生活费,一年1oo法郎。这样,你在巴黎居住一年,1ooo法郎就足够了,还能让你过的很不错。
“你要找一份工作,薪水不要求太高,一年能有5oo到8oo法郎就可以了,这个意思是只需要维持你的基本生活费用,再加上我给你的一年2oo法郎,能有1ooo法郎。
“然后,你一边工作,一边准备你的毕业会考,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申请大学的事情。做一个整天喝苦艾酒抽烟的诗人是很不错,但你还年轻,你的生命不该浪费。”
“我讨厌上学。”他嘟囔。
“但你要是有一份大学毕业证书,找工作会容易很多。”
这是成正比的,他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泄气,“就是一张纸而已!”
“一张能让你以后赚很多钱的纸。想想看,要是你进了大学,那么你就可以出去找一份报社的工作,做个记者,一边工作一边上学,晚上照样可以跟你的朋友们聚会,这是多好的事情!”
做记者一直是阿瑟心心念念的“好工作”,也是最适合他的工作。记者是一份清贫但是很有逼格的工作,还能跟文艺界的大佬们近距离接触。
维塔丽继续蛊惑——说服他,“你是记者,就可以有更多的机会去见维克多·雨果、乔治·桑、福楼拜这些大作家了,或者,勒孔特·德·李勒,斯特芬·马拉美——”
他笑,“我已经见过马拉美了。”
“还有左拉!我很喜欢他。还有莫泊桑!”
“莫泊桑是谁?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维塔丽并不记得莫泊桑是哪一年出生的,愣了一下,含糊说:“就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作家,跟你差不多。”
她很好奇,“你现在在巴黎,算是小有名气了吗?”
阿瑟对这个问题并不清楚,“不知道。要有诗歌在报纸或是什么杂志上公开表,才算小有名气吧?”
“你没有问过魏尔伦吗?”
“问他什么?”
“他应该把你的诗歌推荐给他认识的杂志社的人,而不是仅仅满足于带着你参加什么聚会。要是他总不肯让你的诗歌公开表,你就要小心,他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阿瑟这下子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将洗脸毛巾随意的丢在脸盆里,一下子摊在床上。
“这很简单。”维塔丽也上了床,坐在他身边,“他不是认识很多大人物吗?也应该认识很多编辑和记者,他应该把你的作品拿出去,推荐给那些能表你的作品的人,比如什么杂志主编或是报纸编辑这些人。说真的,你觉得,今天我在外国人饭店看到的那些人,有几个人能比你写诗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