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怪那些隐士们一个个的遁隐山林,不愿出仕,以至于朱元璋气的暂停了三届科举。
为了弥补朝廷用人荒,朱元璋连年颁布求贤令,还给各地官员定了指标,每年都要举贤多少多少人。
在洪武一朝,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绝对不是一句虚言。
有数不胜数的名不见经传的士人,因为获得朱元璋的青睐,而骤然提拔至高位。
同样的,也有数不清的官员,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被褫夺冠带官阶,挂在了衙门之外的杆子上。
这一进一出之下,国子监数千学子,每隔三年诞生的数百进士,每年各地官员举荐的贤人,仍解决不了朝廷的用人荒。
总之,开国初年,对底层士人而言是最好的时代,也许也是最坏的时代。
阶层没有彻底固化,朝廷中没有那么多暗中的规则,升官不需要排资历排辈分。
只需要你是能臣,名声就能自然而然的传进朱元璋的耳朵里,提拔升迁之路很顺畅。
远的不说,就说洪武二十四年十月,南丰县的一个典史冯坚上书九事:养圣躬、择老臣、攘外夷、选有司、褒祀典、减宦官、调边将、访廉能、增关防。
被朱元璋赏识,擢为左佥都御史。
但只要你出了疏漏,违背了朱元璋制定的规则,那么就衙门外杆子上见。
当然了,如果家中有孝子、贤妻、良母或者慈父愿意为你面圣求情,那也不是不能免于责罚,甚至几年之后再次当官的。
如果没有孝子、贤妻、良母、慈父,那就可以洗干净晾杆子上了。
听完长子这一路出巡见闻之后,朱元璋抬眼看了看长子的脸色。
他突然想起一事,很是关心的询问道:“我听闻,你于雨中赶路,患了风寒?”
“爹,已经好了。”
朱标不曾将自己患病的事情,写于信中告知父亲,但是他也丝毫不怀疑,自己身边的人会将此事告知皇帝。
他不会因此而觉得自己身边的人处事不密,也不会觉得父亲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监视他。
对于自己与父亲,既是父子,又是君臣的关系,深知父亲为人的朱标,想的很清楚。
子不疑父,父不疑子。
“你出远门刚回来,就在家里歇息两天,正好也让郝文杰去春和宫,给你看看。”
朱元璋闻言,在儿子炯炯有神的目光,以及那略显憔悴的脸上打量几下,随后颔道。
郝文杰是现任太医院院使,在他的父亲太医院院判郝致才于洪武十二年二月致仕之时,被任命为太医院院使,至今已经快十三年了。
他的医术是否顶尖暂且不谈,至少他是深得朱元璋的信任。
皇帝与皇太子的平安脉,一向都是由郝文杰负责。
“那就劳烦爹再辛苦几天了。”
朱标起身拱手,欣然接受道。
李善长一案了结之后,朱元璋已经将大部分的政务都交由长子处理,自己只是过一遍眼。
所以,这数月太子巡行陕洛,朱元璋久违的处理起了繁重的政务。
刚开始的时候,兴致头还很高,可日子久了,他不由开始感慨自己老了。
天色刚入黄昏,就已经眼花的看不清奏劄上面的字,不止如此,他开始腰酸,背也疼痛起来。
“哼,我是大明皇帝,身负万千子民生计,我多辛苦一些,百姓们才会轻松一些。”
听了儿子的打趣,朱元璋理所当然的说道。
是的,他是皇帝,受万民供养,不能喊苦,不能喊累,所做的一切,都要为万民生计考虑。
“我大明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受外族欺辱,全靠爹这几十年的辛苦。”
朱标自肺腑的拱手道。
虽然他自幼衣食无忧,不曾遭受兵灾,但朱标通过读史书,听身边人的见闻,知晓他父亲创业之艰。
淮右布衣,是朱元璋的自称。
朱元璋从不否认自己出身低微,而且时常宣称这一点。
他就是一个破碗起家,以一条贱命作为本钱,一步一步建立起了这个偌大的基业。
士人们觉得朱元璋小心眼,抠门,喜怒无常,杀人如麻。
陪同朱元璋一同起兵的淮右将领们觉得,他们的上位越来越不念旧情,开始飞鸟尽,良弓藏。
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不识字的老百姓们知道,正是当今皇帝,让他们蒙冤时能不受官府阻拦入京告御状,受灾时有朝廷救济,时不时能获得免税。
父祖不识字,但子孙辈能入社学读书识字,有天赋者,还能被选入县学、府学、国子监,受朝廷补助。
这些,在二十年前,那个兵荒马乱、人比草贱的年代,是想都不敢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