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她说他什么好呢?
平时他母妃叫他读个书、写个字,多少年了,他依旧鬼画桃符,除了写给她的信看着有点内容,有时候能把她感动得或哭或笑,其余时候,他真的是做不出来一篇拿得出手的文章。但是,他竟能将一支霓裳羽衣舞跳得叫她惊艳无比……
该做好的做不好,不该他一个男人做的,他做到了极致。
场中舞姬们队形不断变换,虽每次都排在后面,但他毕竟是男人,骨架又大,混在一群细瘦娇小的舞姬中间,本已是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加之舞又跳得好,锦上添花。于是不止她,很快地,几乎一大半的宾客,目光都落在了夏漪涟身上。
不少人已开始窃窃私语。
“场中那位绿裙美人长得不错啊。”
“是啊,可谓绝色了,就是个子高了点儿。”
“个头儿高有啥?你看她,身段儿要多软有多软,柔软得跟杨柳枝似的——是王爷新收的姬妾么?”
“哈哈,怕不就是因身子骨足够柔韧才被王爷收进府中的吧?咱们这位肃王爷的口味,一向别致。”
“什么姬妾?肃王怎么可能收姬妾?”说这话之人,语气中满是戏谑,与此同时,目光有意无意朝臣寻这边瞟来。
臣寻凝神,就听见了他别有深意的低语——“隔桌那位好像是翰林院一枝花啊。”
旁人立刻道:“可不?正是他,房季白。”
“肃王邀请来的?”
“不知道。但若是肃王的邀请,该早被王爷叫去雅间了,怎么会和我等凡夫俗子厮混在一处?”
“说的也是,那便就是他自己上赶着来的了。”
“呵,没想到洁身自好的翰林院一枝花,原来也好这口……”
“嘘!小心给人家听见了。”
“听见了又如何?他既敢自荐上门,又何惧我等说闲话?哈哈哈。”
臣寻听得疑惑不已。
好这口?
这口是哪口?
他们在说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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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人深谙,试图通过巴结肃王、继而攀附上太子——此路不通。
虽然跟太子交好,但也许是因为当今皇上仍在,又也许是太子学到了老子的深谋远虑,所以肃王从未自太子堂弟那里得到除金钱田庄之类赏赐外的其他好处。
无权无势的肃王爷,做不了卖官鬻爵的掮客,连向太子递个话、吹吹枕边风的事情都办不到,故此,今日来赴宴的人,不过都是日常陪同他玩乐的狐朋狗友,是王府的常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人大多都是京城里的纨绔和泼赖——肃王交友不看对方身份地位,只论眼缘和性情,倒也不失为一样好品质。
正是因此,臣寻一来,其实就成了坐中客目光的焦点。
一来,她明显是肃王府的生面孔。二来,两年前的状元郎在京城里出尽风头,大齐朝第一个状元得封正六品官职的青年才俊,早人尽皆知了。所以,这几人虽不在朝中为官,但认得她,并不奇怪。
可,这些人看她的目光猥琐,言辞更是粗鄙,不知何故,臣寻皱眉。
她确信自己不认得这几人,更无交恶。
转念暗忖,这些人平时不学无术,全是些下九流之辈,也就不要指望他们开口之乎者也了。索性便不再去刻意偷听他们又编排了些自己什么事情,平白脏了耳朵,只把一双眼盯着场中央,视线紧追着夏漪涟移动。
一支舞罢,有客人激动地扯下腰间玉佩突然砸向夏漪涟。
被砸额头的夏漪涟愣怔了片刻,待到看清楚落在怀里的东西,随即笑逐颜开,连向客人抛了好几个媚眼儿,直把那男人电得通体舒泰。
众宾客见状,有样学样,纷纷掏出身上值钱的物件抛向各自相中的美人们。
歌舞中断,一时间,场中的舞姬只顾着嘻嘻哈哈地争抢起客人自四面八方掷来的宝贝。
夏漪涟抢得尤为凶猛,左一个顶,又一个撞,横冲直撞着把那些个想要来分一杯羹的美人们纷纷撞得倒地不起,摔得四仰八叉,以至于美人们不再顾及形象,娇声咒骂起来。他却完全不予理会,只顾着紧紧护住怀里抢到的十来件玉佩、扳指之物。有美人看不惯,联合他人一起来围攻他。夏漪涟登时目露凶光,腾出一手对着来人又抓又挠,像个泼妇一样,再无人敢近他的身。
场面混乱不堪。
宾客们看得哄堂大笑。
臣寻则掩面,不忍再睹。
太丢脸了……
“那绿衣美人儿好凶悍呀,定然镇得住家宅,哈哈哈。”
这句话像炸雷似的轰然钻进臣寻耳中。
达官贵人家里豢养的舞姬,不是纯粹的舞姬,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没有地位,不过是一件宠物罢了。除了跳舞,她们侍奉主子,给男主人做侍妾、通房、暖床。若是主人慷慨或是别有用心,客人开口,便随时都有可能被男主人送出去当做人情礼物的可能。
夏漪涟太耀眼,场中座客说不定已有人看中他了。
臣寻用余光将左右一扫。
先前议论她的那几个纨绔正与几名美人嘻乐,没谁再注意她。她于是起身,走到离夏漪涟三四步距离开外,一声轻咳。
夏漪涟闻声抬头看过来,霎时眼露惊喜之色。
臣寻望着洞开的大门快速别了一眼,然后再瞟了下夏漪涟,示意他跟着她出去说话,然后转身径直朝外快步走去。
宴客厅外就是后花园,再往深处走就是肃王府的内宅了,臣寻往花园僻静处走,一步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