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原青出宫时听引路的小黄门说太子刚才德行有失,又被陛下训斥,盖因与丹阳郡主拉扯,大庭广众下言语不雅,吓得其他几位小姐花容失色,杨家小姐更是晕了过去。
沈齐文果然头脑简单容易上头,不过是几句话就上钩了。
行至小门,正好遇到莘正元,徐原青与他见礼,莘正元让小黄门先走他也要出宫,可以顺带给徐原青引路。
莘正元一身朱色官袍,少居高位,精神却不见好,忽然出声道,“我与世子初见好像也是如此。”
三年前春日,天气暖热,徐原青身子骨缓和了些就进宫给徐皇后请安,阳光刺目,他拒绝了姐姐的车撵,走一会就要歇一会,遇到面圣结束的莘正元,年少成名意气风发,少年热情的与他见礼还要给他引路。
莘正元耐心极好,等他许久也不露一点不耐烦,还细心的将他送回府,那时他还未入东宫,尚未与太子深交,想的是治国良策,为官之道,造福百姓,常是壮志凌云、神采飞扬的模样。
后来与太子呆久了,越发憔悴和衰败,时至今日,青丝藏白发,满眼败落,不见神采。
徐原青侧目看他脸上挂着的虚伪笑意,恍惚间想起三年前初见的青年,在阳光下有些耀眼的有些刺目,被时间催成了如今这幅朽木姿态,“莘大人恨我?”
莘正元避而不答,“我一直想问世子一个问题。”
“莘大人请问。”
莘正元:“世子为何一定要与太子作对?”
徐原青止住脚,看了他一眼后往后看去,一望无际的宫墙,往年他走这么一段路要歇上好几回,这次却一口气走到头只是身上无力而已,府上的人都说他是回光返照,只有徐原青自己知道他为何越来越好了。
“我若说为家国莘大人定然是不信的,若是私仇,太子也从未明面上得罪过我,向来都是我让他下不来台。”徐原青说着都觉得自己过分了,他淡淡笑着,眼里却寒凉,“在莘大人入东宫之前,可有听闻过,我也踏足过东宫,我也曾与太子有过来往。”
说完,徐原青心中泛起一阵阵恶心,孱弱的身子似乎是受不了心理引起的生理反应,一下瘫软下来,他忙撑着墙面才没让自己倒下。
莘正元听得微微皱起了眉,他也曾有过耳闻,所以更加不解,为何他如今要处处与太子作对。
“太子乃是储君,即便有错,亦是真龙之子,天选之人,世子这是要与天斗吗?”
徐原青知道他对沈齐文执念很深,没有想几句话就能策反他,脑袋忽然一沉眼前一黑,他摆了摆手拒绝了莘正元的搀扶动作,直起身来,“我与莘大人不同路,就到此吧。”
说完摇摇晃晃的扶着墙走,他好久没出现这样的症状了,想必是因为最近没喝药的缘故,看来药不能停,否则关键时刻掉链子,刚才就应该正气凛然的模样,偏这破身子搞得一点气势都没有。
“徐世子,好巧。”向长远不知哪窜了出来,热情洋溢的和他打招呼,徐原青看见他也顾不得疏离的问题了,抬手虚弱的招呼,“扶我一把。”
见状,向长远忙上前将他扶住,神情紧张,“又犯病了?”
这话听着不是什么好话,但事实如此,徐原青被他扶稳,几乎全身都压在他身上,感觉舒坦不少,“麻烦你送回家。”说完不忘补一句,“扶就行了,别抱。”
话音刚落就闭上了眼睛,向长远焦急的将他扛着就跑,直奔宫外去。
翌日,徐原青醒来发现是在府上松了口气,幸好向炮灰没有自作主张送他去太医院,不然接来下就麻烦了。
他才想挣扎起身就见李英着急忙慌的来了,盯着他喝药。
他看着捧着药碗的左越,再看泪眼婆娑是李英,心里满不是滋味,听话的将药都喝下。
不过半晌,母子还未说几句话,徐原青就咳血不止,活活咳晕了过去,吓得众人慌乱,整整一夜人才平稳下来。
李英以泪洗面,在家中供奉的佛像前长跪不起,求着徐原青能安康。
宣平侯府人心惶惶的五天时间里,京城也热闹非凡。
北疆战事落定,狄奴退让三城称臣,大晟长达七年的征战终于尘埃落定,举国欢庆,欢天喜地中那些无关痛痒的消息便被忽视——藏宝阁又有血茴草出售的消息传出。
徐原青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说话,大约是说,血茴草出售本应在边疆大捷的欢喜中毫无声响,却不知为何突然人尽皆知。
他梦里混乱,一会是夺目的镁光灯,一会又是刺目的白雪,耳畔是忽远忽近的欢呼声与掌声,刹那间又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他感觉到身体中有一种强大的挤压感,让他透不过气,无法喘息,就像溺在水里,四肢无力无法自救,只能痛苦的沉沦。
“徐原青!”
一声紧张激烈的叫声将他从深海中猛地拽回,空气灌入鼻腔肺部,他才觉活了过来,眼前逐渐恢复明亮。
他侧目望去,守着他的竟是向长远。
他虽在迷糊之中,但以以往的经验来说,他许是昏迷了好几天,往常睁眼看到的是李英和左越,这次乍换了一张新面孔,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向长远与他四目相对,确认他清醒过来了后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展,轻声解释道,“适才你梦魇一般,顾先生说多叫叫你,叫大声些,能将你叫回魂。”
徐原青一张嘴就是咳嗽,他浑身使不上力,余下一点点力气都费在了咳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