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个总是笑嘻嘻,不会骂他的阿野。
感性的闸门一旦破开个口子,就有一泻千里的危势。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易卿尘强行用主观干预主观。他捏了捏眉心,逼自己去想昨晚读的那本《溪山琴况》。
“一曰静”那章里写“惟涵养之士,淡泊宁静,心无尘翳,指有余闲。”说的是心中全无杂念障蔽,指尖的弹奏才有清妙的光泽。
易卿尘在心里一遍遍念着“心无尘翳,指有余闲”,像个破了戒的和尚,掩耳盗铃般“南无阿弥陀佛”个没完。
一边念叨一边走,差点撞到什么东西,停下一看,是圣亚索菲特酒店门口的宣传立牌——“古琴艺术申遗十九周年学术研讨会”。
易卿尘好像得了天机召唤,赶着烧头香一般跑进去,寻找位于二楼的大宴会厅,去听听清和之音,正好涤一涤妄念。
可惜他还是来晚了,研讨会已经结束,现在是台上媒体拍照的时间,几个西装革履的应该是部委的专家,穿着汉服长袍的是古琴演奏家。
站在最后一排张望了两眼后,易卿尘觉得没趣准备离开,倏忽间,视线却定格在观众席第一排穿黑衬衣的男青年身上。
看清楚那人的容貌之后,他的心立刻怦怦地狂跳,第一反应是躲。
人真是怪,明明那么想,却害怕见到他。
易卿尘的心如琴弦绷紧,脚踩着棉花似的,走不了直线,慌里慌张地冲进卫生间去拿凉水狠撩了几把脸,看着镜中如惊弓之鸟般的自己,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声“怂包”。
他不应该这样的。
既然杨原野已经把往事翻篇了,一对陌生人有什么必要躲躲闪闪?他自己这样挂相,反而显得好像放不下似的,当初既然决定离开,还指望杨原野对他三笑留情吗?况且杨家都落魄了,杨原野心情不好,冲他发脾气也情有可原。
下次如果再见面,易卿尘心想,他一定要大大方方、波澜不惊的,当对方是个旧同事,该怎样就怎样,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往心里去,至少不能表现在脸上。
易卿尘默默地给自己心灵马杀鸡了半天,情绪稳定了不少。
走出洗手间之前,他还是不禁伸头伸脑地张望了半天,确认外面没人才走了出去。
谁知冤家路窄,还没走到电梯口,就又看见杨原野,此刻正和一个西装革履的老男人站在一起。旁边等电梯的还有两个女的。
易卿尘没有他刚刚计划的洒脱大方,本能地一缩脖,还是躲到墙后面去了。
“你先去房间等我,我半个小时之后就来。”老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挺斯文,对着杨原野说道,“1206,这是房卡,你可以先准备准备。”
易卿尘听着这话,不知怎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上行电梯来了,杨原野和老男人一齐走了进去。
待易卿尘终于确认人走了之后,才敢露出头来,踱去电梯口。
下次,下次他一定不躲了。他躲什么?他也没做错什么事!除了把人甩了就跑之外……
身旁那两个等电梯的女人都挺心大,就那么旁若无人地聊起别人的八卦来。
“你看见了吗?刚刚那个是沈鹤衣,古琴圈子里的。”
“就是他,老变态。”
“诶?他哪里变态?”
“有人上周碰见他去看男科。”
“……咦~男科?该不会是有那种病吧?”
“谁知道,有病还跟年轻帅哥乱搞,真缺德。”
“你说刚刚那男的?他俩是……那种关系……?不会吧……”
“你可真纯情!不是那种关系,难道来酒店开房是下五子棋呀?”女子放肆地笑起来。
另一个女子也跟着笑,笑完一低头,好像想起来点儿什么似的,“哎,你觉不觉得那帅哥看着好脸熟?我这脑子猛住了,他——好像是个明星?”
“不是吧,我怎么不认识?太可惜了,这年头极品神颜都去搞gay了,我们大女主只能独美!”
“真的是。”
下行电梯来了,两个女人边说边走进去。易卿尘脑袋嗡嗡作响,跟着上了电梯。到了一楼,他没走,坐进酒店大堂的沙发里,思绪一片乱。
杨原野和这个沈鹤衣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真的像人说的,是“开房”的关系?还是说跟杨原野俩人在谈恋爱?
易卿尘心里涌上来一股难受,理智又觉得不该这样,不管是什么关系,说到底,他都不改多管闲事……
正欲起身,脑子里忽又蹦出两个字:男科——像一座小山拦住他离去的脚步。
往好了想,那个沈鹤衣,如果真的有病的话,做好安全措施应该也可以避免疾病传播。可是……以前他们俩做的时候,也没戴过套啊……嗯,他和杨原野以前也稀里糊涂地睡过一次。
杨原野如果不知道对方有病,又不做好防护,后果会怎么样?易卿尘的手又不服大脑管,自己开始打字问百度,眼睛也很配合,好奇得很。看完前两个高赞回答之后,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顿觉杨原野下半身乃至下半生的幸福即将毁于一旦,以后就算进了养老院也会被护士嫌弃到死。
五分钟之后,易卿尘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在一众花花绿绿的盒子面前茫然无措。各种品牌、尺码、还分什么平纹、螺纹、颗粒、硅油、水溶、延时……到底应该买哪个……
店员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需要帮忙吗?”
他的脸红成一颗晚熟苹果。自己一个二十七岁的大男人,居然不会买套!他飞快地从架子上抓了一盒:“不用人帮,我就是看看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