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账的时候,店员明显在憋笑,易卿尘很想死。一想到自己待会儿要去送这破玩意儿给杨原野,易卿尘更想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他却还在酒店十二楼的走廊徘徊。
易卿尘踌躇不前,他知道杨原野对他很排斥,可他又忍不住不管,真是自找罪受。沈鹤衣说半小时就回来,这也快了,须得惜时如金。
上次是偶遇,他毫无防备。这次让他主动找上门去,确实难度很大。
最终,易卿尘还是拿出了杀手锏,打开百度,又看了一遍高赞回答,图文并茂,触目惊心,每次看都能令人虎躯一震。
就算不是为了杨原野,单单是为了维护社会卫生健康环境,他作为一个公民,也有这个义务。
咬咬牙,他终于按响了1206的门铃,鼻尖沁着薄汗、耳根发烧、眼皮突突直跳,像高考查成绩,等着网页加载,度秒如年。
咔哒一声,房门打开了。
再一次四目相对,屋里的人显然也被他吓了一跳。
只见杨原野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敞开着,露出一大片蜜色的皮肤。刚洗过的手,来不及擦干,还在滴着水。
“……嗨。”
两人尴尬地定格了几秒。易卿尘把心一横,上前一步,像个被迫英勇就义的逃兵——死是一定的,唯一能做的是保持遗容。
他抓过杨原野的一只手,视线逃避不去直视他的眼睛,将刚买的一盒安全套拍进对方手里,操着漫不经心的模样,清了清喉咙,说道:“这个给你。”
说完,隔了好几秒才敢抬头,见得杨原野眉头蹙着,脸上乌云密布,像要劈出一条闪电,可眼底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凄楚。
杨原野很快地从一种复杂的表情中跳了出来,换上了一副好整以暇的冷漠寡情模样,倚着门框斜睨着他,说道:“你改行做闪送了?我没点这个,你送错人了吧?”
“我……”易卿尘捻着手指,“我觉得你应该需要。”
杨原野盯着他看了半天,问道:
“还记得你当年最后留给我的话吗?”
“……我,不记得了。”
易卿尘撒了谎。
“也对,贵人多忘事。”杨原野冷笑一声,“你当时说——‘咱们以后就当不认识吧’……想起来了吗?”
“我是那么说的吗……我,忘了……”易卿尘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垂下的视线里,他看见杨原野的脚步慢慢地朝他走近,在他面前站定。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有意思吗?你省省力气,我这儿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
易卿尘的心剎那间被攥紧,他不敢抬头,因为他猜也知道现在杨原野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厌恶的,他不想看。
一只手扳起他的下巴,像有电流瞬间通导在他全身。易卿尘被迫仰起脸,视线交织的一刻,那只手上的力度骤然加重了。
“唔……放手……”易卿尘紧抿着唇线,下巴被捏得生疼,对方却丝毫不收力,仿佛很享受看他难受的样子。
他用力一把推开了杨原野,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解释道:“我不要你什么,你误会了。我是刚刚在楼下看见你和一个男人——”
易卿尘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既然看见了,还上来打扰我们?还是说,你想加入我们?”
杨原野看了眼手中被塞进来的花花绿绿的盒子,轻蔑地笑道:“怪不得你能在这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敢情是本事渐长……跟我说说,是谁把你调教得这么好?”
易卿尘的眼睛蒙上一层惨灰,此刻脸色也定是非常难看……他安静地瞧着杨原野,听着对方继续作贱他。
“要不,你进来玩一会儿?”说罢,杨原野冲他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
耻辱在颅内炸开,向全身蔓延。易卿尘眼眶里的灼热就快含不住,牙齿狠咬着下嘴唇,口腔内袭来一股腥甜。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自暴自弃地学着杨原野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今天就不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玩儿吧。对了,记得带套,这点儿钱,我就替你出了。”
“易卿尘,你可真贴心!知道我现在是个穷光蛋,连套都买不起了?哈哈,谢谢。”
杨原野把谢谢两个字咬得很重,脸上仍是轻慢的笑意,他懒散地倚在门边,一只脚翘着绕在另一只脚边,戏谑地瞅着他。
易卿尘有些遭不住这样的角力,声音颓下来,问道:“为什么要这样……我们是仇人吗?”
此刻,杨原野漆黑的眼眸不再是黑珍珠的黑,而是深渊的黑,噩梦的黑。他咬字清楚地反问道:“是啊,不然呢?”
杨原野俯身凑近他的耳边,用很轻很轻,似笑非笑的语气接着说道:“全世界我最恨你。”
说完,他没有任何表情地直直盯着易卿尘。
对视的剎那,易卿尘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心口会跳的东西被生生捣碎了,隔了许久,他才勉强发出断续的声音:“……也,也好。”
也好,至少我和别人不一样。
杨原野嘴唇翕动,易卿尘见他还要说话,立刻抬起了手,一个手势隔空给坚决地挡了回去。
“闭嘴!别再说了……你忙你的吧。我今天不该来的,以后也不会再打扰了。”
说罢,易卿尘抬起胳膊一把推开杨原野,转身离去。
清瘦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没有人能看到他那柔软的五脏六腑被生生刺穿落下的一地鲜红,一路洒在酒店灰白色星空纹样的地毯上,像极了重逢那天溅在皮鞋上的波尔多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