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披挂衣冠坐于大卡垫之上,济隆活佛挥旗,法器奏响,二人口诵咒语,打出相应手印,细观那火苗果然出现变化,洛桑内心隐隐有感。
法事毕,桑结一招手,济隆抖开一张大纸,四名侍从各执一角将纸立起,桑结持一大笔,饱蘸颜料,狂挥乱舞。洛桑正在惊疑,总管请其退后远观,凝视片刻,不禁叫好:画中远景是一派春光,近处是一对青年男女正低头作画,女的似在运笔,男的似在指点,极为传神。待画完,桑结拿过画,看也未看,放在灯上点燃,火舌卷动,纸灰随烟袅袅散去。
“阿伯啦,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王妃最后一句话的含义,不知从哪个方向去理解。”
法会结束后,桑结的心情显得轻松一些。
“王妃不惜以生命为代价,说明关系重大,而且只有她才能获取。”
“那会是什么?”
“佛爷请想,当前拉萨街面上,什么话题最热?”
“阿伯啦,这我怎么知道呢?记得阿旺和色朗上回来时,讲到汗王的印,说现在外面围绕这事嚷成一锅粥。莫非那句话与印有关?”
“请佛爷请出金印,不妨对比作个分析。”
金印取出后,桑结在纸上盖了个戳记,然后说:“佛爷请看。”
“满汉蒙藏应是四行文字。他那个是三行,可怎么还有两行蒙文呢?”
“可以肯定,汗王的印上有一行汉字一行蒙古字,另一行是什么?王妃在藏地生活多年,应该熟悉藏字,且藏字形状与别种文字差异很大,不致看不出来。”
“阿伯你看,满蒙文字很相象。”
“问题就在这里。当初,满文字是参照蒙古文字创制的,二者形体相似。王妃情急之下,不及细辨,误认了。再者,皇帝系满族,印上岂有不用满文之理?”
“汗王印上没有藏文?”洛桑自言自语。
“佛爷细思这意味着什么?当初朝廷的用意不是很明显么?”
清朝印章制式极为严格,最高等级刻有满汉蒙藏四种文字,既昭示国家主权所在,又表示持印人权限所及。册封达赖喇嘛金印即属此等级,确认其全国黄教的领袖地位。
洛桑推敲着字眼:“也就是说,从印文上看,汗王权力不及西藏。”
“是的。但考虑到老汗王的功劳,以及他的军事力量,朝廷还是认可了他在西藏的掌权地位,所以封为汗王,然而册文中未提‘世袭罔替’,印文中又无有藏文,老汗王是心里明白的,所以晚年将诸子分封安多。拉昌汗不过是一个客居的王公,根本没有资格干预藏中事务,不敢亮印,正说明他心虚。”
“阿伯啦,那么说,他鼓动三大寺联名上书,扬言撤换第巴,乃非份越轨之举,我们何不以此为由将其驱逐出藏?”
桑结很欣赏眼前这位年轻人的见识与胆略,沉思良久,缓缓道:“驱逐倒是痛快,可此人身后有三股力量,不可忽视啊。”
“哪三股?”洛桑专注地听着。
“一、他多次向朝廷密奏藏中之事,多加臆测,诬构陷害,貌似忠贞,骗取信任。若骤然行事,恐使朝廷生疑;二、若仅以此理由驱逐,他必挑拨生事,说我挟私报复,招致安多及诸部蒙古不满;三、这些年,他以护教自诩,三大寺内有人受其蒙骗,操之过急,须防内部不稳。”
“那该怎么办?”
“一定要除掉这个隐患,他连佛爷都敢说是假的,还有何事不敢为。我们对他再三争取,仁至义尽,可他却野心勃勃,手段残忍,从长计议虽然时间长点,却可避免许多麻烦。”
“阿伯言之有理,我看这个计划就叫‘亮印’吧。”
“好!这是问题的要害。”
午饭时,洛桑拿出一个小罐子,“听说阿伯爱吃此物,这是托贡布捎来的。”
桑结一看,是郫县辣酱,问道:“听谁所说?”
洛桑刚欲说出“小姐”二字,忙打住了,赶紧用话岔开:“刚才阿伯教导我,施政要先了解众生所做所想,整天坐在宫中如何亲政?阿伯微服私访的故事比我的诗歌传的还远呢。”
“是啊,五世佛爷就多次说过,黄教能有今天,是靠两条腿走出来的。”
洛桑似有所悟地说:“甘丹颇章的稳固,也离不开两条腿,我要接着走下去。”
桑结抓住洛桑双肩,用力一按。
这天下午,佳莫和小丽正在叹息其其格的事,一个侍从进来说:“二位小姐,汗王府来人说明日请吉朵班子,给汗王六十大寿助助兴。”
“好啊,答应他。”佳莫答,又回头对小丽说,“明日我们都去。”
“一想起……就……真恨不得……”小丽两眼冒火,手指骨节攥得嘎叭嘎叭直响。
第二天吉朵出时,佳莫忽然捂着肚子弯下腰。小丽赶忙扶着坐下,“小姐在家休息吧,我带着去。”佳莫摇摇头,过了片刻,脸色才缓过来。
王府张灯结彩,鼓乐齐鸣。
看到抱着孩子独自坐在角落的乌云,小丽走过去,二人用力握着手,强忍着泪。
酒宴一直到日头偏西才散。
佳莫瞧多尔济送走客人返回客厅,也随后进入。
“阿伯啦,小女子代母亲祝汗王六十大寿,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