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剑尘哑声道:“全都被我打跑啦。”
少女展颜:“我就知道你能赢!”
摄魂术的后遗症使她真假记忆混乱,闻不到血腥气,看不见眼前尸山血海,更感受不到疼痛。
“我是剑神嘛
。”冼剑尘笑着,泪水淌下来,“我是天下第一啊。”
从前恣意快活、仗剑逍遥的日子飞速褪色,人生只剩无尽遗恨。
他还有一万句话,忽然一句也说不出。
少女的身体泛起紫红光芒,从双脚开始燃烧,寸寸化为飞灰:
“我想睡一会儿,等我睡醒,我们就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盖一座小院子,种一些菜,养一点花,挖个小池塘,再生两个孩子……”
冼剑尘点头:“好,你睡吧,睡醒我们就到了。”
少女轻抚他胸前伤口,好像又为他别上一朵野花:“真好看。”
冼剑尘伸手去握。
一捧炽热的灰从指间飞过。
少女穿着红披风,烧成一团火。
灰飞烟灭。
他留下再多防身护命的手段,也防不住自己的剑气。
“哥哥。你赢不了我。”冼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太了解你了。我知道什么样的圈套,你会往里钻。我知道怎么说谎,几分真几分假,最恰到好处。他们告诉你七分实话,你自然会相信,但你想不到,冒死来向你报讯的不是红叶寺的人,而是我的信徒。
你走进乾坤殿的那一刻,就踏进我的局里。为这一天,我在红叶寺跪了一百年。”
他仰头狂笑,笑出眼泪。
冼剑尘跪在冰冷的逝水桥上,双目空空,任由对方从桥头走来。
冼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目露怜悯:“先是你送我的药,再让你为救人消耗灵气、为杀人流血……这
些对付别人是够了,但你是剑神,能杀你的,只有你自己的本命剑。可惜你英雄一世,赢尽天下,到头来死在道侣手中。冼尘,你这种人,不该结亲。”
“啊——”冼剑尘仰天长啸,乱发飞扬。
啸声凄厉,直冲云霄,在华微山重重回荡,不似人声,像绝望野兽嘶吼。
“喀!”
他竟将本命剑亲手折断。
胸前半截断剑被他生生纳入紫府,另一半握在手中。
冼芥大惊,直觉不好,飞身远遁。
冼剑尘拄着断剑站起身,天地间狂风呼啸,剑气纵横。
冼芥稍迟一步,肋间被剑光划开一道裂口,顷刻血流如注。
他拼尽灵气飞遁,却逃不开那柄断剑。
日落月升,斗转星移。
两道血色人影万里奔袭,翻过山渡过江,冲进风雪茫茫的雪原、越过罡风滚滚的裂冰渊、直到大陆尽头。
冼芥腹背中剑,无数道伤口深可见骨。
他大口吐血,从云头跌落。
他不再逃,这里已是擎天树下。
浓雾茫茫,前去无路,阴阳隔绝,他还能逃去哪里?
冼剑尘站在他面前,身上的血迹已然干涸,面色较为平静,看不出癫狂之态。
但冼芥知道,这人已经疯了。
“为什么?”
他听见冼剑尘发问,忽然笑起来:“你问我为什么?你是不是忘了,从小到大,更聪明的是我,能想出赚钱办法,让咱们活命的也是我!凭什么有绝顶灵根的是你?我修不成仙,还要留下看你成仙?魔
功大成那天,是我一生中最高兴的时候。为什么你偏偏要出现,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
冼剑尘不说话。
冼芥笑得咳血:“你知道我在镇魔塔里,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道那里关押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吗?我不使点手段,怎么出得去?只怪那群和尚太好骗,信我真的修出佛性了。只怪乾坤殿那些人愚蠢又贪婪,活该做卒子。”
大多数情况下,孩童显出早慧之相,看起来比同龄小孩聪明机敏许多,是因为体内有灵根的缘故。
但总有意外。
世上有人少时了了大未必佳,也有人大器晚成。
冼剑尘目光幽然:“一百年前,不该送你去红叶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