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没在雨雾里的太阳破云而出,灰暗绵密的雨潮褪去,树木草丛的阴影随着日出显现,雨后的泥土潮湿粘稠,混着鲜花青草的自然气味。
淡金色的光线迎头洒下,驱散四周朦胧的阴翳。
却照不进那双黝黑漆涩的眼。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太阳雨,写生课提前结束。
学生们收拾好画包,唉声叹气地捣鼓着画了一半的作业,恋恋不舍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樱花树下。
知安的画完全被淋湿了,软塌塌湿乎乎,皱成一团看不清轮廓的模糊形状,原来画的铅笔线条也糊得不成样,像乱糟糟的黑色毛线团。
她抽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但整张纸都被雨水浸湿,根本没办法补救。
“我。。。。。。”
我再给你画一幅吧。
话未出口,手里皱巴巴的画纸就被唐柳抽走,她低垂着眼,视线凝在黑乎乎,糊成水墨画的人物像上。
蓬松的长淋了水,黏在眼角和脸颊上,一时看不清她的眼神和表情。
知安捏紧那支棕色彩铅,使了点力,打磨圆润的笔身还是嵌得手心疼。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像被猫爪挠乱了的毛线,黑的,红的,各种颜色,粗细不同的线条绕在一起,越缠越紧,打成一个混乱的死结。
明明唐柳的存在对她来说很危险,是个身份不明,行事诡异的npc玩家,从一开始她就心存警惕,极力保持安全距离。
可现在的她,好像生不出半点恐惧的情绪。
甚至还想伸手拥抱唐柳。
是因为现在的她看起来像一只被雨淋得湿漉漉,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吗?
知安动了下手指,刚要抬起手,唐柳便移开落在纸上的视线,将画夹在写板上。
同时她们的身后响起班长的召集声,通知大家前往画廊。
知安回过神,唐柳已经背好画包抬步跟上大部队了。
潮湿凌乱的头披散在背后,贴着本就湿透了的衣服,沾了水的布料是半透明的,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肉色。
除了她们,其他人最多只淋了个半身,在太阳里走走,路风吹一会儿就干了。
知安摘下头绳,用手指梳了梳湿润的短。
这根头绳还是唐柳给她扎上去的。
她安静地跟在唐柳后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好像又闹别扭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不再害怕唐柳生气时的模样,哪怕那个样子和灵异片里的恐怖鬼怪不相上下。
她觉得唐柳更像是个闹脾气的孩子,戴上用猩红颜料涂抹的小丑面具,顽劣又天真地玩着恶作剧的把戏。
知安没处理过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
她的人生只和苏樾挂钩,而她和他从来没闹过别扭,苏樾总能意识到并会包容她的各种小情绪。
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整理地十分妥当。
知安一路想着以前的事情,一手捏着绳,偷偷摸摸地看了好几次唐柳。
四五月的风不算冷,但吹在湿透的衣服上,还是会卷起一阵凉意。
知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还穿着一件短款外套,浸透了雨水变得沉甸甸的,套在身上很不舒服。
里面是件白色小背心,现在是近乎透明的状态,脱了外衣很容易就看到底下白皙的肌肤。
本是宽大的袖管现在变得紧绷湿粘,不方便动作,知安被裹得有点呼吸不过来,索性解开了上面两颗纽扣,露出雪腻的脖颈和胸前的一片皮肤。
因为受了寒,颜色有点苍白,上面还滚着几滴透明的水珠,顺着小巧的锁骨线条滑进背心领口。
知安用手背抹去水珠,总算喘了口气,她停下来望着前面渐行渐远的唐柳,指间摩挲着拿了一路的绳,鼓了鼓腮帮子,准备追上去递给唐柳。
就在知安脚跟离地的一霎那,前方走了一路都没回头看一眼的人,忽然转过身,朝她的方向望来。
微风拂起唐柳黑色的长,纤雅的米白长裙,摇曳起伏的裙摆像一簇盛开的小白花。
她就这么站在风里,任由长风吹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一切,她仿佛被风裹上了一层温暖的滤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