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眼神和表情却和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是万里之下的诡寂海域,海水是黑色的,不是墨汁的纯黑,而是掺着杂质的浓稠黑水,滤网都滤不净的肮脏质地。
隔着十多米的距离,知安看着唐柳的嘴巴一开一合,红色的唇瓣勾起,眼尾上翘,黑色眼线晕染开深意,古怪又瘆人。
明明她的声音很轻,连嘴型都不算清楚。
但她的话像被什么诡秘的力量顺着风送进知安的耳朵里,“不是想从泥里捡东西吗?”。
“那就,再捡一次吧”
“只不过,这回,连蛹都算不上了”
唐柳的语气带着笑,直勾勾盯住知安的眼睛,一字一顿,嘴角弧度越拉越大,“如你所说,蜕变成新的生命——”。
“当你成为养料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捡起它”
*
画廊的装修风格偏现代艺术,光线通透明亮,一幅幅画风各异的作品错落有致地挂在墙壁上,周边绘着五颜六色的彩色涂鸦。
他们来的时间早了点,前面还有一批学生在观赏学习。
走过来一路,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湿透的衣服被吹得半干,一进到室内便感觉一阵凉飕飕的冷意。
知安捂着小腹,眉头稍稍蹙起,粉润的下唇被牙齿咬的泛白。
也许是肚子受了凉,这会儿有点难受。
“这栋楼的厕所在二楼”
唐柳环着手臂,后脑勺抵了抵身后的墙,从口袋里翻出一片口香糖,包装纸有点潮湿,她浑不在意地撕开外面一层纸塞到嘴里,漫不经心地咀嚼起来,吐出一个个白色透明的泡泡。
她的视线像落在知安身上,又像是在想事情,语气听起来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就是灯坏了,有点黑”。
唐柳顿了顿,笑意加大,“要我陪你去吗?糖糖”。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贴在知安耳边说的,甜腻得能拉出一条绵长的丝,夹杂着薄荷口香糖的味道,清凉地吐露在知安敏感的耳垂上。
知安被吹得缩起肩膀,睫毛颤了颤,小声道:“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唐柳的头拂在她脸上,湿湿冷冷的。
知安想了想,还是拿出了刚才摘下的绳,“六六,你低一下头”。
唐柳要比她高一点,站直了看起来还挺明显的。
知安说完话后,唐柳微怔,随后低下脑袋。
知安抓了几下湿答答的头,手指轻轻抚过她半干半湿的头皮,指腹染了层薄薄的水。
简单地帮唐柳整理了一下型,知安替她扎了个蓬松又不失俏皮的马尾,后面的湿不会再黏糊糊地贴着脖颈皮肤了,清爽干净不少。
弄完这一切,知安又在口袋里掏掏扣扣,翻出上午不小心掉进去的草莓夹。
唐柳前额的几绺头也湿了,很容易粘在脸上,索性就一起夹起来。
知安挺满意自己的成果,下意识地摸了摸唐柳的脑袋,像抚摸她的那些玩偶宝宝一样。
她有一间小型玩偶房,里面摆满了漂亮的芭比公主,棉花娃娃,各种各样有趣的小玩意,还有她和苏樾一起去电玩城抓的娃娃。
知安最喜欢给娃娃打扮了,研究好看的型,换粉嫩的衣服,玩心大起的时候还会自己做衣服,虽然很多时候只能做出来一两件潦草的破布条。
其实这些娃娃都是苏樾抓的,她的手法和运气太差,夹娃娃的触手不是松了就是半途掉落,或者干脆抓了个空。
而苏樾一抓一个准,不管是娃娃机里的娃娃,还是射击套圈之类的东西,只要是知安看中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以前她总赖在苏樾怀里嘟囔,“阿樾玩游戏这么厉害,是不是因为你是程序师?对这种概率性的东西有研究?”。
苏樾揉揉她的脑袋,眉眼温柔得像氲了层清晨未明的朦胧雾霭,只是轻声说:“安安想要的,不会存在概率性问题”。
知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就一直陪在我身边呀,你是我的幸运星,永远的,唯一的”。
从遥远的记忆里拉回思绪,灵魂回拢的那一刻,她对上唐柳晦暗不明的眼神。
不知唐柳看了她多久。
知安却没什么精力再思考,此时她只想找到厕所解决闹腾不停的肚子。
“我先去厕所啦,等一下再说。。。。。。”
她急急忙忙地放下画包,顾不得唐柳是什么反应,往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