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师兄师姐所送的礼物,她在这山上也没有别的东西可带了。收拾完了屋子后,黄云微就安静乖巧地坐在院中的木桩子上等祝小封来。
一想到就快就能见到还活着的爹爹与弟弟,她的欣喜和激动难掩于色,一看见祝小封的身影便着急忙慌站了起来,抱着包袱追上前,还不等祝小封开口,黄云微先说道:“师兄我准备好了!”
祝小封朝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见她今日对自己的的态度似乎与昨日大不同,少了许多疏离和害怕,她身上穿着的还是姬小玲送的那件,包袱里鼓鼓囊囊的也不知装了什么。
祝小封他随手将一个绣有符文的钱袋丢到她手上,一如既往地冷淡道:“把你的东西都放进去。”
黄云微愣愣地看了看手里的小钱袋,巴掌大小,只够放些散碎银子,祝小封见不得她磨蹭,目光所及将她怀里的包袱丢进,她手中的钱袋里。不等她回神,祝小封覆手一挥,将她整个人如小鸡一般卷起,二人瞬间贯云而冲,眨眼间已身在云端之上破风向前。
她惊怕地紧紧抱住祝小封的手臂,只怕稍一松手自己就会从万里高空掉下去摔个粉碎碎骨。
浮云飞掠,飞鸟结群,山河村落在脚下清晰可见,她在天上胆战心惊又忍不住悄悄眯着半只眼睛偷看,感觉脚下平稳安全,才稍微放下心将眼睛全都睁开。
脚下是一道若隐若现的流云,踩在上面像是行于水中一般,却能承托着她的身体,让她能安稳地站立在上面。
“二师兄,你真厉害!”黄云微忍不住赞叹,满眼的神驰。
祝小封挺立于剑气之上,虽未回应,但余光却从未从她身上移走。
一介凡人罢了,如何能闯入晋不浑的游梦之中,晋不浑对她上心断不会缘起于此,定是存了旁的心思。
不消片刻,祝小封带着黄云微落到上官镇外,带她去上官美林家拜访前,祝小封先带着她置办了几件新衣裳,雇人重新给她梳洗了一番,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得体些,才带着她来到镇中一户高门前。
递了名帖,等候片刻,府里的管家便亲自前来接引,十分客气地带着二人进宅。
宅子高墙碧瓦,廊檐雕琢,又有凉亭横于莲池,池水清亮透澈,几尾红鱼悠然自在地在水叶间游来游去,甚是好看。
黄云微头一次见到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宅子,对宅子里所见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不免四处张望。稍许,才在一间古朴雅致的客厅见到了大宅的主人上官美林。
老先生如银雪,坐在正堂上托盏而饮。他面容凹陷,枯瘦的身体笼着圆领长衫,乍一眼如片叶般停在那里,虽已迟暮,但眼睛里的光仍然睿智通透,令人望之敬畏。
在祝小封的教导下,黄云微恭恭敬敬地向上官美林行了礼,并上前奉上晋不浑准备好的手书:“小女黄云微,奉师之命前来拜见先生。”
上官美林接过信仔细地看完,抬眼瞧了瞧面前的黄云微,一边将信放下,一边对她说道:“你明日就来吧,别迟到了。”
“谢谢先生。”听到消息黄云微满脸高兴,又给上官美林正正经经地作了礼。
来之前便听祝小封浅浅说起上官美林的来历,据说祖上出过一名太子太傅,两名博文学士,一名司礼少监,其子曾高中探花郎,官至六部主司,却因急症而去,他弃富贵荣华举家迁至乡野,开塾授课,名为陶文馆,门下学子登榜金科之人数多,许多官贵之子也都慕名而来,原来的铜牛镇也因学子纷至而更名为上官镇。
上官美林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十分和气地问道:“阔别多年,不知你的师父如今可还康健?”
黄云微连忙点了点头,却觉得老先生话问得有些奇怪。
看到眼前故人新收入门的小徒弟,上官美林不禁忆起往昔,同她说起自己与晋不浑从前的缘分:“我叫上官美林,少年时曾跟随你的师父翻山过川,行千里而破万卷,披星涉水,得知世外浩瀚,那段经历刻骨铭心让人历历在目,他于我有授教之恩,半师之谊,今日他将你的课业托付于我,我当尽心竭力不负所托。”
看着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先生,他大约也有七旬高龄,而师尊晋不浑的容貌却驻守青春,即便是知道他是个修道之人,黄云微也很难相信师尊晋不浑是个和上官美林一样的老人家。
“姑娘有何疑虑,不妨一说,我或能一解。”上官美林温声寻问道。
黄云微思虑片刻,才缓缓说道:“我看先生年纪很大了……”
上官美林微笑抚髯回答道:“我今年七十有八。”
黄云微瞠目,不由地将目光看向祝小封:“那师尊……”
祝小封目光一顿,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却并未直面解答她的疑惑,淡淡提醒她道:“你还未谢过先生。”
黄云微猛然惊醒,当即朝上官美林跪谢拜道:“小女黄云微多谢先生授教,我定好好学,绝不逃课!”
“哦?”上官美林被她这番言语逗笑了,说道:“你若逃课,便是我所教授并非你心中所愿,既非所愿又何必留下消费光阴,你有更好的去处,于你于我也是值得高兴的事。”
黄云微以为上官美林并不相信她的话,她又十分认真地笃定道:“我愿意好好学,绝不会逃课!”
上官美林看着她明亮的双眼,未语而笑,转头抱手对祝小封道:“舍下备了薄酒素菜,望与师兄浅酌小盏。”
“此番仓促,还有别处要去,心领了。”虽然还是一脸的淡漠,但黄云微听得出他言语中的柔和。
便罢,上官美林欲起身一送,还未动身便被祝小封伸手拒绝,他上前两步提起地上还跪着的黄云微,眨眼间便消了踪影。
魏镇合江村。
正午的阳光晒得人疼,山脚下的草庐孤零零地伫着,新踏出的小道一直延伸到屋后的林子,林子边上原本的荒草地被开出了一方平整的黄土地,一中年壮汉与一小少年寻了个阴凉空地坐下,正吃着烙饼果腹,辛苦劳作了一上午,两个人沾满泥土的衣裳都汗湿了。
祝小封带着黄云微落到田地边,等立稳了双脚,黄云微抬头看见树荫下安然无恙的爹爹和弟弟,顿时热泪盈眶,恨不得立马扑上前去与他们团聚,但她此刻的身体却无法动弹,连一点声音也也说不出来。
只能听祝小封说起他们的事:“见过你之后,晋不浑就从几个骑长的手上将他们救了下来带到了这里,这个地方虽然偏远一些,但对他们来说却很安全,屋子不大,但日常所用都有,虽不及从前,却也能遮风挡雨,尚能温饱,至于以后过得怎么样便由他们自己左右,若你想就此留下我亦能应允……”
黄云微摇头,十分坚决。
她泪汪汪地望着树荫下的父子二人,能亲眼看到至亲还活着,她心中已经是万分感谢。她也清楚,自己什么本事都没有,即便留下来也帮不了他们一点,家里还要多费一碗口粮,何必给他们添惹麻烦,更何她如今有机会给自己长本事,等自己学有所成再回来,她就能保护他们了。
“最多两年。”祝小封提醒她道,“你只有两年的时间上学,我会在这两年里教你调气,助你入道。”
话罢,眨眼一瞬,祝小封便将她重新带回上官镇。
为了方便她上学,祝小封提前租下了他们落脚的房子,那是一处僻静的小院,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周围的房子大多都空着少有人居住,甚至有的都荒败了,黄云微后来才听镇上的人闲谈才知道为何那一片少有人迹,原来是一年前有户姓朱的人家家中出了邪门的命案,至今未破,每每入夜附近都能听见女子小儿瘆人的啼哭,附近的人家和商户还曾请过法师驱邪度,最后连法师都连带疯魔了,至此后这片的人都6续搬走,商户的日子也愈渐难过起来。
小院不大,院子里有口井,还摆了一套桌椅,东墙处砌了个小厨房,房子有两层,底下一层原来是做茶果铺子的,归置了好一些桌椅板凳,收拾得十分干净,楼上靠街的地方有一处小望台,里面用屏风隔了间屋子出来,外边就摆了一张塌。
而后来黄云微上了学才知道,那令众学子趋之若鹜的陶文馆不过是乡野之中的一处空地上摆上了案几,从学之人需得每日来到树林子或田野上,忍受着风吹日晒和蚊虫钻咬才能听学两个时辰,即便如此,仍有许多官贵之子闻名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