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一出,二人距离便拉近了些。重新入座后,李光荣话匣子打了开来,给顾云臻讲了许多运河上的奇风异闻,再加上李老夫人时不时在旁添柴助火,酒酣耳热之时,二人已比先前融洽了许多。
顾云臻见时机已到,放下酒盏,肃容道:“李堂主,漕帮再不整肃不行了啊。”
“整肃?怎么整肃?”李光荣眸光微闪,缓缓道,“如何处置我们,朝廷的旨意还没有下来。”
“我今日来,正想与李堂主说这事。”顾云臻便将招安漕帮之意诚恳地说了。
李光荣这才相信他先前所言并非信口开河,沉吟半晌,道:“只要能让弟兄们有口饭吃,在朝廷的统一管束下行漕通运,这点我并无异议,相信帮中的兄弟也不会反对。只是……”
“李堂主有何话,不妨直言。”
“眼下漕帮以我那常二哥马是瞻,他在帮中经营了很多年,支持他的兄弟众多。这件事我还做不了主,只怕小侯爷需得去寻他说话才行。”
顾云臻敏锐地觉察到李光荣对那位常威似乎有些想法,便道:“不瞒李堂主,朝中并不是没有让常威继任漕帮帮主的声音。只是常威那人,我总觉得有点一言难尽……”筆趣庫
“原来小侯爷早就看穿了他那假拉巴几的面目!”李光荣一拍案几,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大声道,“来来来!再喝一杯,我讲些他的事情与你听!”
李光荣对常氏父子早就看不惯了,这刻仿佛找到了知音,借着酒劲,竹筒倒豆子般讲了直有小半个时辰。顾云臻听罢,道:“李堂主。”
李光荣浑然忘了自己先前的排斥之举,只觉得这位少年贵胄虽然招揽人的手段稚嫩了些,但性情着实真诚直率,值得相交,遂抱拳道:“今日一见如故,小侯爷有话不妨直说。”
“多谢光荣哥给小弟这个面子。”顾云臻忙拱手还礼,他顿了顿,终于将思忖多时的那句话缓缓问了出来。
“光荣哥,你就真的没有想过——要去夺一夺这漕帮帮主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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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粒雨珠随风飘过来,扑在李光荣的面上,凉津津的。
李光荣仰起脸,闻了闻风中的气息,轻声道:“明日刮的定是东风。”
“会看风向有个屁用!”李老夫人瞪了他一眼,骂道,“要不是老娘,你还在糊里糊涂地为那个狗屁帮主守节!你也不想想,漕帮这么多弟兄要生存,真的把朝廷得罪狠了,他们吃啥穿啥?家里的老婆孩子怎么办?再者,他们若是没活路了,铤而走险,天下大乱,吃苦遭罪的是谁?还不是老百姓?!”
“是是是。”李光荣讪笑两声,“先前是孩儿想岔了。”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李光荣看着脚下滚滚不息的河水,终于下了决断,咬咬牙,道:“他常威当得,我李光荣为何当不得!”
“就是这句话!”李老夫人将拐杖重重一顿,“有了主理漕运的顾小侯爷支持,你夺下帮主之位当不是难事。但为娘今日并不是一味为了你打算,为娘有句掏心窝子的话,你需得谨记。”
李光荣忙肃容道:“请娘训示。”
李老夫人神情怅然地望向波光遴遴的河面,轻声道:“你要时时记得你爹、你江伯伯是怎么死在这运河里的。此回若真的能登上帮主之位,千万不要忘了老帮主创立漕帮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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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最后一步绝不能有闪失。”
“侯爷放心,这次绝不会出岔子。倒是您,要不要请陈……”
顾七话未说完,忽然间住了嘴。随即顾云臻推门进来,笑道:“小叔叔。”顾宣见他满面春风的样子,问道:“有没有去见常堂主?”
“七叔慢走。”顾云臻嘻嘻笑着目送顾七退出去,坐下来,道,“见过了,该说的都说了,他也表达了愿为朝廷效力的忠心,定在十日之后召开漕帮大会,推举新的帮主。”
“那就好。”
“不过……”
顾宣抬起眼来:“不过什么?”
“这是他们漕帮帮内事务,朝廷不好插手太深,否则会引起漕帮弟子的抵触。所以我与他们约定,大会那日朝廷并不会派人参加,由他们自行推举新帮主。”
顾宣点头道:“你考虑得也有道理,咱们的确不便直接插手。”
“只是这样一来——”顾云臻面露愁容,道,“小叔叔,你说这常威到底能不能压住李光荣那帮亡命之徒?”
顾宣沉吟道:“常威资历最老,身手也并不亚于李光荣,只要不出什么岔子,应该没问题。”
顾云臻欲言又止,顾宣道:“有话就说,蝎蝎螫螫地做什么?”
“小叔叔,侄儿始终对常威这个人有点信不过,你说他若是当了帮主之后不听我们的话,怎么办?”
顾宣淡淡道:“你放心,他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不会起异心的。”
“哦?”顾云臻满面兴奋之色,靠近了一些,好奇地问道,“什么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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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俯仰轩出来,顾云臻看了看天色,便往瑞雪堂给顾夫人请安。这日是小静若的芳诞,方家也派了人来,瑞雪堂挤得满满当当的。顾云臻刚进屋子,众人都笑道:“漕相来了。”
顾云臻被她们打趣得红了脸,顾大姑犹不解恨,重重地捶了他几下:“死小子,以后再让你娘这般着急担忧,我揍死你!”
顾云臻低声道:“都是侄儿的错,再也不敢了。”想起顾三,他眼圈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