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炎的笔停了一下,凝眉道:“亭林先生便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文章里说,这场战争最后胜利的,一定是能够对中华之社会进行改造的那一方。”
“不止是亭林先生,船山先生和南雷先生也能看到这一点……”侯俊铖微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他们不像亭林先生那样深切的参与了红营的展,对红营改造社会的行动并没有成体系的认识,但也能看得出来,在同等的条件下,红营能够获取的资源是远远多于满清的。”
侯俊铖朝田地之中一指:“好比这代田法和区田法,红营展到一地,便能将它们落实下去,可满清就算想要推广、就算学我们一样把当地地主官绅消灭掉了,他也做不到,因为满清没有我们红营的干部、军队、甚至于治下的百姓。”
“清廷就连官府里大半的衙役都是大字不识的文盲,平日里最擅长的就是勒索,依靠他们连当地的田地数额都清丈不清楚,如今天下到底有多少田地?满清还是靠着万历年张居正清丈之后的数额估算的,而即便是张居正时期清丈田亩,大半也是靠的估算。”
“连最基本的田亩数额都清算不清楚,怎么可能统一规划、协调耕种呢?”侯俊铖拍着手里的土:“还是那句话,先进和展,说到底先是人的先进和展!”
后世之人总喜欢提生产力,至于如何展生产力,就和玩游戏一般,点出蒸汽机、内燃机之类的技术,生产力就自然而然的展上去了。
但侯俊铖在穿越以前就不认同这种观点,如果仅仅是技术的展就能引生产力的展,那为什么再后世真正展起来、能和传统达国家分庭抗礼的,只有中华呢?难道别的国家都不会去学习技术吗?
显然不是的,建国之时许多国家都比中华更富裕、技术更先进,但渐渐的都被抛到后面去了,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中华自大革命开始,就在对旧有的社会和人进行全面的改造,在建国之时,中华大地上的数亿人民便已经是世界上最先进的那一批人,所以只要中华接触到更好的技术,立马就能化为己用腾飞起来。
即便是老牌达国家,太平洋东岸那个级大国天天喊着制造业回归,可它的‘人’已经在长久的快乐教育和压迫剥削中被养废了,除了喂饱几个中间商、帮史密斯专员多开几个空壳公司捞钱之外,所谓制造业回归几乎毫无进展。
少数精英做出来的ppt依旧是优秀的,但一旦要落地生产,便永远都比不过大多数的‘人’更先进的中华。
生产力从来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对‘人’进行改造,即便开了外挂把后世一整套工业体系都搬过来,到最后也只会束之高阁,就像这代田法和区田法,汉代便明的东西,几千年来却只能记录在书本之中。
“技术存量、资源存量,满清是过我们的,但这些技术和资源,他们却无法完美的运用出来,反倒会大量消耗在腐败和内耗之中,满清朝廷的战略规划得再怎么好,到了下面执行的时候,也必然会大打折扣的……。”侯俊铖胸有成竹的笑着:“这是必然的事,满清从根本上来说,是为了什么来打这一仗呢?是为了维护其统治,维护其统治又是为了什么?说到底不就是为了更好的剥削和压迫嘛!”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帝、朝廷要剥削和压迫,凭什么让当官当兵的辛苦卖命、廉洁奉公呢?刚开始总要做做假样子,清廷的资源和精力也还充足,还能够维持着,但时间只要拖下去,清廷必然承受不住,下面的兵将官吏,也一定会胡搞瞎搞的!”
侯俊铖不是夸口,满清这一套并不稀奇,后世的日军,乃至入阿富汗打造样板的美军都玩过这一套,但搞到最后全是原形毕露、上下敷衍,级大国都玩不下去,侯俊铖不相信满清能够支撑多久。
“所以我们只要扛住最艰难的初期,消磨掉满清的锐气,满清便只剩下苟延残喘了!”侯俊铖抬头张望着远处鞭炮声不断的赵家村,微微一笑:“要消灭我们红营其实很简单,只要做的比我们好就行了,百姓们安居乐业、不受压迫剥削,自然也就没有我们生存的土壤,可以如今之社会,大部分人处于赤贫之中,才能维持小部分人的富贵的社会,是绝不可能达成这样的目标的。”
“可满清有改造社会的能力和意识吗?不说满清,吴三桂、郑经、乃至于传观社之流,他们又有改造社会的能力和意愿吗?显然是没有的,所以我红营便是打不死、剿不绝的!”
“亭林先生、船山先生和南雷先生也是看清了这一点,他们以前只是因为反清而和我们站在一起,现在却不一样了,他们是真心在支持着咱们的,红营改造社会,天下万民必然会有更高的需求,人心变了,数千年的君主专制一定会因之而翻天覆地,那么接下来的路该走向何方呢?亭林先生、船山先生和南雷先生,是各有各的看法的。”
侯俊铖呵呵一笑:“开千万世之基,看着自己的思想理论被一步步实践,然后延绵后世千万年,这种成圣之事,哪个寻道求理之人能够忍得住?”
“而兄长他们的思想理论,在满清或者吴三桂……亦或者前明、元宋那样的朝廷里是不可能实现的!”黄宗炎认真的点了点头:“非君民主……以天下之权寄天下之人……平天下者均天下也……。这样的思想,哪个皇帝会采用?唯有翻天覆地、一片新的天下,才可能走上新的道路。”
“正是此理!”侯俊铖点点头,正要继续交流,一名护卫走了过来,在侯俊铖耳边说了几句,侯俊铖点点头,站起身来:“清军攻破延平了,距福州已是咫尺之遥了,耿精忠恐怕很快就会投降了,我得回石含山开个会,然后去赣南一趟。”
“辅明这些话,后面评述兄长他们的,我就不记了,其他的我整理一下,搞篇社论出来……。”黄宗炎擦着笔,笑道:“辅明,这社论你来取个名字?”
“鹧鸪先生自己取吧,您也知道,我最怕想标题……”侯俊铖哈哈一笑,看了看手上捏着的清廷的报纸,忽然伸手指了指天上,指了指地下,又指向北方:“不过嘛,可以写个小标题,算是对满清这些策略的回应——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