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帝是个惜才的人。
谢扶黎刚中状元的时候,他就很看好这个清风朗朗又满腹诗书的年轻人,时时留意,有意栽培。
短短一年时间,就把他从从六品翰林院编纂破格提拔成为了如今的正四品大理寺少卿。
虽不是天子近臣,却也经常被他召进皇宫同自己商议国政。
永昭帝也没想到,谢扶黎会在这种特殊关头,公然站出来想要驳他的话。
谢扶黎立于大殿中央,挺拔的脊背笔直如松,烛光洒在他白皙清冷的面容上,被分割出明暗清晰的光影,少了平日的柔和,多了几分锋锐。
他面不改色,一字一句道:“佛塔骤碎,撇开天意,难保没有人为因素作祟。臣以为,此案应交由钦天监和刑部一起督办,大理寺也可从旁协助,查出其中真正的原因。”
贤妃脸色一变,冷笑道:“谢大人,九转琉璃塔乃是本宫进献与陛下的,若照你所言,塔碎并非天意而是人祸,那本宫的嫌疑便是最大的,你是想把脏水往本宫的身上泼吗?”
谢扶黎不卑不亢:“臣并非这个意思。只是食君俸禄,为君分忧,陛下既然提拔了臣做这个大理寺少卿,就不能忘了自己的职责,望娘娘见谅。”
贤妃怒了:“不要东拉西扯!佛塔分明就是李云瑾把香囊挂上‘福树’的时候突然碎掉的,在场所有人皆为见证,何来人祸?”
“贤妃,你这话说得不对。”沈凰淡淡提醒道:“这孩子本来一开始就打算把香囊挂到‘福树’上去的,是你忽然把人叫上来拉家常,等你让她下去的时候,佛塔才碎了。”
“……”贤妃恼羞成怒道:“你的意思是,这全是我的错?”
沈凰凉声道:“难道不是吗?”
“行了。”
永昭帝被他们吵得心烦意乱,面露不悦。
见天子发怒,众人皆不敢言了。
李清婉觉得这是扳倒李云瑾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肯轻易放过,攥紧双拳,又重重地磕了一下头,一脸愤然:
“陛下,此事关乎国运,断不可轻易被他人蒙蔽。就连国师都说,塔碎是因为夜宴来了不该来的人,这难道还不够吗?!”
然而,容与却是懒洋洋瞥了她一眼,轻哂:“我何时说过,不该来的人,是李二小姐了?”
“……”
大殿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云瑾跳了一下眼皮,下意识看向那个贵不可言、却反复无常的男人,目光刚好与他的相撞。
四目相对,容与挑了一下长眉。
如此轻佻之举,不像位高权重、心狠阴戾的国师,倒像是京里那些玩世不恭又爱戏弄姑娘家的纨绔子弟。
云瑾轻轻蹙起眉毛。
上辈子,她就没能看透这个人。
这辈子同样如此。
二人非亲非故,亦敌亦友,曾于月下宫墙把酒言欢,共图宏业,也曾于雪夜梅林撕脸决裂,各奔东西。
和容与同谋大计的时候,他就喜欢特立独行,从不听从自己的调遣,还很瞧不上已经身为九五至尊的沈祁晏,没有半点做臣子的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