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溪也看着他,犹豫片刻,心里话还是说出了口:“宋言,你不爱我,你只是把我当成那个人的影子。可我就是我,不是谁的影子,更不可能成为谁的替身。”
宋言:“如果我说,我发现自己爱的是你呢?”
程溪冰冷一笑:“怎么可能?这种鬼话,只能骗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宋言低着头沉默。
良久,他抬眸看着程溪,目光和语气都极诚恳:“你相信吗?当初你和周衍东回京州以后,我诚心诚意祝福过你俩,就像在祝福平行世界里,年轻的我和她。”
三十三岁。
二零二零年八月二十六日,程溪三十三岁了。
这一天,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女儿和倪云初。
原本她并不打算过生日,但倪云初坚持要给她过,程溪知道,倪云舒心里难受得紧,可他仍觉得今年过生日不妥,再三表示不愿意,到了这一天,倪云初还是给她做了一碗面。
这次做的是干拌面,没加汤,倪云初往面里加了个煎蛋,煎蛋上用照烧汁,挤出一个笑脸,笑着对程溪说:“你看,煎蛋在冲你笑呢!”
程溪看着倪云初强挤出来的笑容,不忍直视她那双红肿的眼睛,低着头抿了抿唇,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哽咽道:“初初,其实你不用在我们面前强颜欢笑,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心里能好受点儿……”
倪云初僵硬地绷着身子,强忍泪水,很快便撑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
程溪紧紧抱住她,程妙瑾也靠过来,抬手轻轻拍着她后背,小声开口:
倪云初在程溪怀里像个孩子似的哭了一小会儿,抬起头来,手背胡乱抹了抹眼泪:“好了,哭出来确实舒服多了。程溪,你快吃面,再不吃面都凉了。”
程溪松开怀抱,坐下来捧着碗,夹了大大一筷子面塞进嘴里,不住地点头,冲她竖起大拇指。
程溪心里其实也不好受,但还是努力笑着面对倪云初。
等程溪吃完面,倪云初从冰箱里拿出提前为她准备的冰淇淋蛋糕,点燃蜡烛让她许愿。
程溪闭上眼,许完愿,倪云初问她许了什么愿望,程溪不作声,倪云初一脸好奇,轻轻推着她:“说嘛说嘛!什么愿望是我和妙妙不能听的?”
程溪仍是不做声。
倪云初:“你不说那我自己猜。”
她正要开始猜,程溪忽然抬手捂住她的嘴:“别说!”
倪云初缩了缩脖子,满脸困惑:“干嘛呀?”
程溪垂眸,看着蛋糕上熄灭的蜡烛,声音很轻,很小:“说出来,就不灵了。”
倪云初不懂:“怎么就不灵了?”
程溪又陷入沉默,回想起前年,也就是三十一岁生日那天,自己许的愿望是——希望我们一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一辈子在一起。
她记得当时自己把这个愿望说了出来,而这个愿望,并没有成真。
两个月前,倪父倪母外出旅游,两人跟着旅行团乘坐的大巴与一辆超速行驶的大货车相撞,旅行大巴上的人死伤惨重,倪父倪母失血过多抢救无效,当场去世。
得知这个噩耗时,倪云初正在程溪家里看电视,接到警方打来的电话,她先是蓦地愣住,随机手中遥控器掉落在地。
程溪和倪云初当天赶到出事地,看见了倪父倪母的遗体。
倪云初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当场晕了过去,程溪抱着她崩溃大哭。
办完二老后事,倪云初情绪一直很平稳,程溪知道,其实她每分每秒都在极力克制,因为程溪自己也是。
倪父倪母待她如亲生女儿,给她的关怀与爱不比倪云初少,对妙妙更是好得不得了。
二老去世后,妙妙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有时候会在夜里偷偷流泪,程溪也会这样。
她知道,比起自己和妙妙,倪云初心里的难受,要多上千万倍,毕竟是亲生父母,生她养她,突遭意外撒手人寰,这种事,谁能平静接受?
程溪曾经是个没有家的人,倪父倪母用爱给了她一个新的家。
起初,程溪总是在夜里暗自流泪,怪他们撇下了她,可转念又想,他们在天上也不希望她总是以泪洗面吧?
她抹掉眼泪,深吸一口气,没有维持几秒,眼泪又倾泻而出。
这两个月,三人都过得浑浑噩噩。
“妙妙,冰淇淋蛋糕好吃吗?”倪云初沙哑的声音将程溪从思绪中拽回现实。
程妙瑾点了点头:“我口味很刁钻,但这个蛋糕味道真的不错,冰淇淋一点都不甜腻,蛋糕胚口感轻盈,淡淡的甘甜让人忍不住想吃第二口。”
倪云初笑道:“这么会形容,以后跟你妈妈一样去写小说吧!”
程妙瑾摇了摇头:“不要,我有自己的理想。”
程溪好奇:“你的理想是什么?”
程妙瑾食指放在嘴唇前:“暂且保密。”
倪云初噗嗤笑出声:“人小鬼大,讲话的调调这么成熟,难怪你外公总说——‘咱们妙妙内心住着一个六十岁的老灵魂!”
倪云初是笑着说这话的,刚说完,脸上的笑容便僵住。
她总是不经意提起父母,仿佛他们就在身边,从未走远,可又很快反应过来,其实他们早已离开。
倪云初的眼睛又红了几分,另外两人也不禁沉默。
这天夜里,程溪躺在床上,借着台灯昏暗的光,望着天花板,心想:或许离别的意义之一,就是让人明白,在拥有时要懂得珍惜。
可惜真正学会这个道理的时候,该珍惜的人、事、物,多半已经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