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裴寂闲聊,聊着聊着就觉得没意思了,这人也不知怎麽了,今天话特别少,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安玖之前隐约有点感觉,但又不能确定,裴寂总戴着那麽一张面具似的脸,谁也看不出他心里所想。
他似乎在配药,安玖闻见空气里浮动的药草气息,微微的发苦。耳边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微响,是他手指分拣药材,药材落在铜盘里的动静。
今天的裴寂有些不对劲,安玖的直觉告诉她。
她躺在床上,开始分析哪里出了问题。
好感度好不容易刷到了0,也就是说,现在裴寂对她的感官终於达到了陌生人的层次,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
不过安玖发现,好感越来越难升。
之前在马车里,她和他相处的时候话痨一点,偶尔无意中撩拨几下,几天下来也能刷个十几点。
那时候他对她还有恶感,消除恶感不难,做一些让他满意或者高兴的事就可以。
可要让裴寂这个人喜欢她,就不能再用这种温吞法子了,得来点刺激的东西。
安玖皱了皱鼻子,忽然出声问:「裴寂,你的医术是跟你父亲学的吗?我听周玉礼上次叫你少谷主,你好像还蛮有身份的哦?」
白衣公子手中动作停了停,安玖没看见。
她继续叽叽喳喳:「我之前看你只会医术,还以为你不是江湖人呢,没想到名气还不小!你既然是少谷主,那你父亲就是谷主了?是什麽谷主啊?你父亲是不是很厉害,我看周玉礼见你都要低头行礼呢!」
说了一大堆,她才发现好像没人回话。
「裴寂?裴寂?裴神医?喂,瘸子?!你不止瘸你还聋啦?」
得不到回应,大小姐语气逐渐暴躁。
她又不敢转头,生怕动一下银针就会掉下来,或者扎进更深的肉里。
耳边传来轮子滚动的咕噜声,一抹白影逐渐靠近。
一张清隽秀美的脸庞映入眼帘,白衣墨发的公子推着轮椅来到床边,他端详着安玖,神色柔和,眼尾含着清浅笑意。
「似乎还要加几针。」
裴寂乾脆利落地捻起几根银针,刷刷刷落下,安玖还没反应过来,那几根针便扎在了她脖颈上。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脖子上蔓延开来,犹如细小的虫子在身上爬动,一阵阵发麻发痒。
安玖:「!!!」
「呜!我不说了,裴寂你把它拔掉,我呜~好痒,好难受……」
安玖整个人都不好了,裴寂不是从不发火的老好人人设吗?今天怎麽崩了?
她还以为他会一直装到底,没想到才几天就暴露了真面目。这是不是也证明,刚才她说的话,的确踩在了他的痛点上?
那股仿佛从骨子里钻出来的痒太折磨人,安玖眼圈一下子红了,泪珠控制不住一颗颗滚落,沿着眼角滑到鬓边,枕头都被打湿了一小片。
裴寂就坐在一旁,面带微笑看着她。
大小姐受不住这委屈,抬手就想自己把银针都拔下来,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摁住。
「别乱碰,这些针若拔得不对,你命就没了。」裴寂语调温柔,仿佛大人在柔声告诫小孩不要碰危险的东西。
少女哭得鼻头红红,睁着一双泪眼望着他,又惧又怕道:「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我以後再也不骂你瘸子了。」
两人四目相对,男人黑眸看似氤氲笑意,眼底却一片平静无波。
他静静看她良久,见少女眼底惧色愈浓,再继续下去恐怕会吓跑了她,这才缓缓伸手,一根一根将少女身上的银针拔除。
拔针的过程中,他还一边慢条斯理回答少女的问题:「我的医术自然是承袭我父亲的,我父亲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药王,医术出神入化,相传能活死人肉白骨。」
少女睁着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睛,抽抽搭搭地问:「活死人肉白骨?真的吗?」
才刚刚吃过教训的少女,转眼间就像是忘却了方才的难受,注意力瞬间转移到裴寂话中来。
忘性如此之大,裴寂都忍不住侧目。
见他沉默,少女连忙催促:「你还没说完呢,快讲呀!」
裴寂默然一瞬,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怕?」
「怕什麽?」少女眨巴着泪眼,一脸茫然,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麽,顿时脸色一变,警惕地看着他说:「我不是答应不叫你瘸子了吗,你以後也不许随便动手欺负我!」
说完又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裴寂,好奇地追问:「然後呢,你爹那麽厉害,他真的能活死人肉白骨吗?」
裴寂:「……」
不知为何,心底一直盘桓的沉郁莫名减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