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平常被当做便签本使用的本子大概想不到,自己头一回干正经“营生”,承载的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在连青酌的注视下,大片大片铅灰色的阴影在观昏晓笔下成型。
它们蜿蜒扭曲,不辨形貌,仿佛烈火中尖叫嘶嚎的灵魂,又似油锅里翻腾起伏的残缺肢体,有一种力透纸背的惊悚气机,甫一诞生,就使周遭温度……或者说看画的人感知到的急剧下降。
连青酌背后出了一层冷汗,额前也浮起细密的汗珠,不是被画吓到,而是透过画的表面触碰到更深层次的东西……一种拥有着并未特意释放,只稍微流露一点,就令他这个种族的成员悚然惊怵的力量。
“连青酌,连青酌……连青酌?”
观昏晓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一声收束至连青酌耳中,犹如洪钟大吕振聋聩,令他惊醒。
他别过眼,用手背拭去额头上的汗液,唇边勾起一抹无奈微涩的笑容:“你的画风无人能改,保持这种水准,改一改画面和主题,就能达到局长的要求。”
说话间,一滴未被擦拭的汗珠从他太阳穴处沿着轮廓滑下,缀在下颌。
观昏晓鬼使神差地帮他擦了擦:“你在我的画里看到了什么?被……成这样?”
中间有个字被他含糊隐去,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擦汗动作有多暧昧,径自收回手完成最后一笔。
连青酌却精神一振,屈起指节,搔搔仍残留他体温的下巴,笑道:“没有看到什么,只是一种感觉,嗯……只有我们这个族群能感受到的感觉。局长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也只有存在这种的画,才能解决那只怨妖。”
观昏晓若有所思地转笔,看着纸上的画面,心脏突突跳动,却分不清是兴奋亦或惊惧。
他喃喃道:“我的画我自己看了都觉得害怕,拿去吓唬妖怪,也算歪打正着。”
连青酌轻笑,没有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而是接过铅笔,忍着魂魄被压制、侵蚀的不适感落笔,在他的画旁添上两个线条简略,却活灵活现的小人。
观昏晓捧脸叹气,连青酌摸头亲亲。jpg
“别怕。”他笑眯眯道,“我教你怎么在保留这种感觉的前提下画出生动有趣的东西。”
观昏晓看看他,再看看被两只小人淡化了恐怖意韵的涂鸦,勾唇一笑,屈指弹在其中一个小人身上。
他放柔语气,声线轻柔磁性,宛若月夜下,海潮间回响的大提琴:“夹带私货。”
第38章海鲜
后半夜,鞭炮声减弱,烟花也慢慢凋残谢尽,直至天光破晓,二者才彻底消弭,街巷中重新回荡起热热闹闹的人声。
熬了个通宵,观昏晓这会儿跟灵魂出窍差不了多少,强撑着跟槐花巷里的邻居们拜过年,他揣着王阿姨硬塞的红包回到家时,上下眼皮已经合二为一,几乎分不开了。
熬夜熟练工临卿和比他好点,本想着伸出援手扶自家表弟一把。
可手还没伸出去,他就看到连青酌一个蛇皮走位绕到自己与观昏晓中间,揽着他肩膀半扶半抱地往楼上走。
临卿和下意识问道:“连先生,你知道他房间是哪间吗?”
连青酌头也不回地摆手:“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走错的。”
临卿和:“……”
听到他的“放心”,临卿和更不放心了,正如他得到了问题的答案,却越迷惑一样。
哥们,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表弟的房间的?
房门合拢,将春节特有的喧嚣与临卿和的疑惑阻隔在外,满室宁静。
观昏晓半闭着眼,安安心心任由连青酌把自己扶到床上躺下,在他弯腰要为自己脱鞋时才掀开眼帘,哑着嗓子说:“不用,我自己来。”
他们还没到如此亲密的关系。
观昏晓顶着灌了铅似的脑袋坐起身,慢吞吞地摘掉围巾,脱掉大衣和鞋子,拉过被子朝床的里侧一滚,径自将自己裹成蚕蛹,只露个毛茸茸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