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昙有些愕然,“……确实,退无可退了。”
他绕着室内桌案双手合十行走两圈,思忖一阵,说道:“琉璃世界啊!琉璃,我夙愿而已。”
戚灵不解道:“敢问,尊者这话,作何解释?”
“不知二位,知不知道,宝华城有三位尊者,分别居于雷音境,灵鹫山,菩提精舍。在下就是这第三位,法号悉昙。而我三人皆出自同一位师尊,世人称他,宝华城圣人。”
宝华城圣人?
自上古四位灵君消逝以后,数千年岁月中无数英杰辈出,对于宝华城圣人的名头,戚灵并不熟稔,也仅是听大阐长老偶然谈起过一二。
悉昙见她迟疑,主动开口:“家师他老人家身证琉璃体,不可现于此间,便于虚空境开辟出一方天地,名为三摩地。我在这里摆设三关,即为了择选门徒,又负责接引能够进入三摩地的人选。业障之海,目不可及,却缠绕在十方世界千万生灵身上,而在三摩地中,却能躲避业障纠缠,消弥一切因果。”
戚灵略微诧异,“请问,如何算是,身证琉璃体?”
悉昙道:“此身修得琉璃体,乃是我等极度向往的一种境界!身如琉璃,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亦是师尊告诉我的不二法门。不知二位,听得懂吗?”
避尘星落,砸碎天地之间固有的琉璃世界,天下分为四大部洲,也使得业海开始震动波澜,人心勾连,波澜交织,诸般念想,催动业海。
若是自身成了琉璃身,置身于这四大部洲,不受业海束缚,岂不是?
戚灵越想越觉舒朗,若万千众生,都如这人所说,可以身证琉璃体,那岂不是天地间又有了崭新的“琉璃世界”?又何须再去担忧业海蚕食人心呢。
在她看来,这似乎确实是一条言之有物的坦途。
“不过。”白酉忽而开口,“既然可以身证琉璃,为何不广开门路,使得天下众生悉数解脱?何必设置什么三关。”
“谈,何其容易。”悉昙请戚灵来到那张桌案前,指了指那本册页,“家师留下这本贝叶经,就是让我等明白,此事之难,极难呐。”
白酉瞥了眼册页,道:“你的第三关,与这小册子有关?”
悉昙点头称是:“此乃家师亲笔所书《伏心真经》一卷,第三关,说易也易,说难也难。不过需要读完此经而已!看罢之后,慧根通达者,可直接进入三摩地!与家师法门无缘的,则无事生,一切如常而已。总而言之,看完此经,就算过了关,便可留在我这精舍中勤加修持戒律之法,至于能否远离那业障之海,全在自身了。二位施主,听懂了吗?”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两人都没有对悉昙的问话作出回答,戚灵伸手打算一试,白酉却率先探指,虚按在那本册页上头。
白酉低声道:“清微道祖,也曾留下过类似绢本,名为《五千言》,文字有静的一面,必定有动的一面。凡人肉眼所见,不过些蝇头小楷,可心眼所见,或许就能连拉带扯,使得自身跌入文字中去。前途不知是吉是凶,更不知有何玄机暗藏,我先来代你翻阅。”
戚灵认真点了点头。
悉昙尊者却揉了揉眼眶,看着白酉盘膝缓缓坐下,头顶髻挽着玉冠,想起一事,“是南瞻部洲清微道门的高士?”
白酉刚要摊开册页,“可有不妥?”
悉昙恭敬合十作礼,答道:“敢问施主,如何看待顺逆二字?”
白酉道:“顺则为人,逆则为道。”
“是了。那从人身始,证道成为琉璃身,应该算是顺,还是逆呢?”
白酉毫不犹豫道:“逆。”
悉昙眯眼微笑,毫不介意啧啧了两声,“恐怕,家师这本经卷,于施主而言毫无裨益。在下也曾饱读四大部洲诸多书卷,知晓道门宗旨,逆尽则顺,顺尽则逆,阴阳互推而已。施主有顺逆之心,但看此书时,无非心想,人身修成琉璃体,又会从琉璃体修成人身,沦为循环轮回之状,如道门中人,修行周天河车之法,周而复始而已。如此,纵然得了琉璃身,不能永固,又有何益呢?”
白酉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看,展动册页,映入眼帘一张贝叶经后,才答道:“你说的,我不懂。我学道,学了个,无可师法。”
无可师法。
无人可以为我师,无物可以为我法。
没有一切规则,没有万种教条,所以也不存在诸般法门,就连清微道法也成了不能学、不可学的雕虫之技。
这算哪门子修行呢?
悉昙挠头一愣,空门?
※
浑身爆开的无名精怪,与徐健印象当中,北俱芦洲北狩城的斥候截然不同。
前者战力极弱,更像个给柔利新兵打牙祭练手的移动靶子。
可它的坐骑,那匹白毛带爪的异洲“良驹”,虽然并未被写入柔利军备馆的《北地妖谱》,却是如假包换的北狩城地界生灵,这点,曾随军北征到斧山峡谷的徐健印象深刻。
所以徐健一时搞不清,自己这浑身的草绿色汁液,到底算是什么玩意?活物的血?
作为柔利大将贴身护卫的廉勇,算是有些见识,他让徐健拿雪擦拭掉绿血,“你闻一闻,别尝啊。就是闻闻,一股子上头味。”